一个小小的银行经理竟然敢推荐‘保本’与‘不保本’的两种债券,黎元洪忍俊不止,被逗乐了。既然知道了东北提供的债券到底是什么内容,黎元洪起身便走。
东北银行在天津的分行经理也不多言,将送前民国大总统黎元洪送到门口,“黎大总统,若是对购买债券有兴趣,便派人前来。”
黎元洪也不多言,点点头就出门上了停在外面的黄包车本想回家,又觉得不能如此,便让车夫说了个地址。不多会儿,黎元洪出现在赵尔巽家门口。
管家恭恭敬敬的把黎元洪领到中厅,就见赵尔巽已经出现在厅内,并没有迎出来。黎元洪当过大总统,不过一个能被张勋几千辫子兵赶下台的大总统,其个人实力可见一斑。赵尔巽虽然是个寓公,也觉得若是自己当大总统,不至于混到那般地步。
直到黎元洪到了中厅前,赵尔巽才迎了出来。此时还是夏末,黎元洪笑道:“屋内太闷,听闻赵兄家里花园甚美,可否一观?”
赵尔巽也不在意,领着黎元洪到了后面的花园。其实赵尔巽家里的花园很一般,只是种了些花木,请了师傅定期打理。而且今年天气大旱,花木长势比去年糟糕很多。
品评了几句花木,本就心不在此黎元洪叹道:“赵兄,我刚从东北银行那边过来,何锐这募捐手段着实怪异。”
赵尔巽没想到黎元洪居然真的去了,以赵尔巽与黎元洪的交情,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更没有告诉黎元洪,赵尔巽说要购买40万大洋的债券,是真的已经买下了。
黎元洪继续说道:“赵兄,现在捐税横行,何锐哪怕是以赈济旱灾为名来募捐,我都不觉得奇怪。他居然委托张老哥出来募捐,是不是太怪了?”
赵尔巽与张锡銮关系不错,尤其是一起在天津当了几年寓公,更觉得情投意合。对于何锐的怪异之处早就习惯了,听黎元洪这么讲,着实忍不住,笑道:“何锐做事,发乎情,止乎礼。有何可怪?”
黎元洪没想到赵尔巽竟然信了何锐,知道自己此次找错了人,只能随便说了几句,便告辞。
看着黎元洪的背影,赵尔巽微微摇头。现在投资实业的人有许多,但是论背景,哪一个能与占领了东北与内外蒙的何锐相比。寓公们虽然都曾经叱咤风云,又有哪一个真的懂经营之术。黎元洪北洋水师出身,居然看不出何锐搞工业的努力,赵尔巽觉得黎元洪的眼界着实一般。
送黎元洪,管家送来了本月家里花销的账目。赵尔巽随便一看,就发现家里买粮的钱支出比往年多了许多。不等赵尔巽发问,管家已经解释道:“老爷,今年北方大旱,粮价都翻了一番,家里买粮的钱多出去许多。”
连黎元洪都知道今年北方旱灾,赵尔巽怎么可能不知道。从春季开始,天津雨水就极少。整个夏季更是没下过雨。不光粮价贵,水价也贵了许多。赵尔巽后花园花了钱浇水,不然的话花木都得枯死。
既然支出都有缘由,赵尔巽命道:“你派人去看看,何锐在天津设下的转运点可否还在运送灾民到东北。”
管家一走,赵尔巽又想起黎元洪来。也不知道黎元洪是否装傻,居然说何锐该用赈灾的方式募捐。东北与其他省份不同,几年来一直鼓励移民。从今年夏初旱灾成形开始,何锐就加大了往东北运人的力度。这也是赵尔巽没有胡思乱想的原因。
天津码头四里地外有个去处,这里被木栅栏层层围住的所在。这处所在与别处不同,四面都悬挂着巨大条幅,上面写着‘东北招募处’。从天津出发前往东北的人,都会在这里集合。
赵尔巽的管家来过几次观看,此时到这里一看,就见外面人山人海。以前来这里的人中,有一成穿着还行,三成穿着破烂。剩下的六成穿着普通。
此时围在外面的绝大多数都是破衣烂衫,竟然是真的灾民。‘东北招募处’外的层层木栅栏,乃是一圈圈木栅栏围成了长长的狭窄通道。衣着破烂的灾民们背着破烂的被褥,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反倒没造成拥挤。
管家看明白了这些,只觉得又讶异,又有趣。
但‘东北招募处’人数极多,随便看过去,就得有几万人。管家也不敢在这灾民遍地的所在多待,赶紧回去禀告。
赵尔巽本不想关心,听管家说的有趣,又买了这么多东北债券,心中着实放不下。就前去张锡銮家拜访。见到张锡銮,赵尔巽开门见山,“张老哥,何锐这是想当大总统么?”
张锡銮微微一笑,“赵老弟是说何锐招收难民的事?”
赵尔巽点点头,等着张锡銮解释。就听张锡銮叹道:“以为兄愚见,最多十余年,这大总统的位置就是何锐的。现在能多救活些百姓,也是积德之事。”
赵尔巽摇摇头,“张老哥,救济灾民之事真的令人佩服。可何锐是真心的么?还是因为他这些年收了整个东北的土地,想借此挽回名声?”
听赵尔巽提及何锐的土改,张锡銮并没有回答。必须得说,何锐的土改让张锡銮都极为吃惊。在天津这帮寓公中间更是引发了激烈的讨论,骂何锐做事不计后果的寓公占了大多数。少数如赵尔巽这般进士出身的,也只是摇头叹息。
此时赵尔巽又提及土改话题,却认为何锐救灾是为了挽回名声。张锡銮是有些讶异的。论格局,这正牌进士,满清名臣,果然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反倒让张锡銮生出些好奇。
“赵老弟,这话怎么讲?”张锡銮索性问道。
赵尔巽方才的话也不是深思熟虑,只是有感而发。张锡銮一问,赵尔巽不得不考虑起来。然而考虑之后,却逐渐变了脸色,眉头也不禁皱起。
看着赵尔巽的神色,张锡銮知道赵尔巽觉得事情不对,更是讶异起来。不过在官场上,越是想到不好的结果,反倒越不会说出来。张锡銮只能追问道:“赵老弟若是想到什么,便直说。哥哥我可是洗耳恭听呢。”
赵尔巽脸色变化,越变越是凝重。最后赵尔巽大声答道:“罢了,便说给老哥听。老哥,灾年之时,能集结百万灾民,振臂一呼,天下倾覆。现在何锐执掌关外,乃是名正言顺的地方诸侯。无需百万之众,只要多了十万拣选出来的灾民组成人马。呵呵。”
听到这话,张锡銮反倒没有讶异。关外本就是移民之地,便是丰年也有不少闯关东的人前去东北。灾年这么多人逃荒,不逃到东北,又能去哪里呢?
至于何锐起兵,张锡銮觉得赵尔巽想多了。此时用兵,说着容易,可流民都是往有粮食的地方跑,怎么会往灾区劫掠?
想到这些,张锡銮笑道:“赵老弟这玩笑开大了,现在已经是共和了,讲的是责任政府。便是以大总统之尊贵,行政有差错,辞去大总统变好。总理,议长,一起下台。议员们本就有任期,几年就改选一次。既然已经共和,又能如何呢?”
赵尔巽被这话逗乐了。又想到被张勋赶下台的黎元洪,忍不住笑道:“呵呵,张老哥,张勋当年复辟。打的旗号就是反对共和。他说共和制度乃是鸡鸣狗盗,蝇营狗苟。若是张勋听到张老哥现在的话,也不知道该是拍案叫绝,还是该气的怒发冲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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