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狰狞的咆哮声在饭店内回荡。
宋矜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巨手攥住般,生生的刺痛袭来。
一百万……
只是为了钱,宋明艳就能做出这种事。
他费力的合了下眼,用力咽下喉间那不断翻涌上来的血腥味,他的五脏六腑像是硬生生被人搅碎般,痛到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宋明艳和他对视时,那眼底将要溢出的仇恨近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宋矜,我对你已经很可以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那个该死的哥哥对老宋见死不救,老宋就不会死!我们家就不会没钱!我就不会因为要养活你跑出去天天给人打工洗盘子!我受够那种生活了!我告诉你宋矜,我从小到大就没干过活,要不是因为你和你哥哥!我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
宋矜喉间干涩到说不出话。
他拿着破碎酒瓶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可……明明是他先家……”
“打我又怎么样?只要不把我打死我都能忍。”宋明艳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就红了,“他给我钱,给我房子,给我车,不就是打我吗?只要能养活你们我就都能忍,本来我还可以好好的活很久……但你们毁了这一切!宋矜,你毁了我一辈子!”
宋矜手颤的厉害。
他毁了宋明艳一辈子。
他……
都是他的错吗。
眼前突然陷入片黑暗。
宋矜被人揽入怀中,手中所握着的那个破碎的玻璃酒瓶被人取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温热且干燥的掌心。
“乖,不看了。”游宣在他耳边轻声道,“这边我来解决。”
宋矜愣了许久。
门口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早在外面蹲守已久的保镖带着警察冲了进来,在桌面上找到了那份白纸黑字的合同,所涉嫌到的违法行为格外严重,已经到了足以判刑的程度。
警察小心翼翼收起那份合同作为物证。
而倒在地上的宋明艳则被人直接反手压在地上,带上了手铐。
从没这么狼狈的女人爆发出阵阵尖锐且刺耳的尖叫声,在整个安静的空间内回荡着。
游宣皱了下眉。
下一刻,保镖直接冲上去,堵住了宋明艳的嘴。
宋明艳那尖细的红色美甲也碎裂开来,指尖不断溢出丝丝血迹,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般,自顾自的挣扎着,直到空气中蔓延出有些明显的血腥味。
宋矜合上了眼。
身边的檀木香气格外让人心安。
他费力的握紧了游宣的手,连指尖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游宣从始至终都在他身边轻声安慰着,将这个瘦弱至极的少年拥入怀中,用自己最温柔声音掩盖着那残忍的一切。
“没事了。”游宣安慰道,“不会有事了……一切都解决了。”
宋矜察觉到微凉的液体从自己眼角滴落,却又很快被温热的指尖擦拭去,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蔓延至门口。
宋矜不知道用尽了多大努力才让自己重新睁开眼。
眼前已经站满了警察。
而刚刚还嚣张至极的宋明艳已经没了那副光鲜亮丽的模样,头发混乱不堪,引以为豪的妆容脏乱的不成样子,甚至就连那条从不离身的红裙上都沾满了污渍,浑身上下都带着让人心生反感的卑贱。
宋矜和游宣十指相扣的手缓缓收紧了几分。
游宣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稍稍垂了下眸。
“我想和她……再说两句话。”宋矜低声道。
游宣深深的看着他。
最终还是答应了。
宋明艳口中的东西被拔了出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咒骂所经历的一切,宋矜就开了口。
“我已经给了你很多钱了。”宋矜声音哑到极致,“我从小学就开始给他们搬货,所有所有,所有的钱全部都给你了,即使是这样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想要多少……”
宋明艳尖叫道:“你胆子大了是吧?居然敢让人来抓我,宋矜!我告诉你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宋矜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咒骂。
他固执般看向宋明艳,问:“你到底想从我身上拿走多少东西?”
宋明艳表情越发狰狞。
“一切,宋矜。”宋明艳道,“你欠我的就算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宋矜垂着眸。
再次抬眼时,宋矜眼底已没了情绪。
他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在此刻犹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不停浮现,自从宋明艳离家后他就再也没人看管,好几次都险些饿死在家里,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该怎么谋生,怎么好好的活下去,要不是因为雪姨好心收留了他,他现在早就死透了。
即使是这样,宋明艳还是不肯放过他。
在被那人赶出来后,便从自己身上开始榨钱,榨取自己最后的价值。
……
直到最后,宋矜所面对的还是她恶毒的辱骂。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过任何的道歉。
宋矜阖上了眼,转过头去。
游宣看向保镖。
宋明艳就这么被硬生生拖了出去。
她从出生至今对宋矜所做的一切也□□裸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游宣身边的那群保镖中有几个对法律方面十分有研究的,他们自信的表示,单凭着现在手中所有的证据,就能联合起来将宋明艳告到在牢里蹲一辈子,甚至就连那本合同都足以五年起步。
警局中的人们虽然对这事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当现实摆在眼前时,还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以至于他们对宋明艳压根就失去了耐心,直接将她丢在最为偏僻的禁闭室中,只提供每日三餐,听从后续的发落,任由这个曾经高傲的女人如同野狗般跪倒在地求他们让她洗澡,依然不为所动。
公安局逮捕宋明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泊渊巷。
众人的议论整日在破街内响起,不绝于耳。
甚至连民宿老板娘都来关心,结果却发现那间出租出去的民宿已经一天没有人进出了,安静到了极致。
宋矜就这么在自己的房间里躲了足足一天。
网吧老板那里给他带薪放了足足一周的假,足以让他毫无压力的在家里休息。
宋矜抱住自己的膝盖,失神的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阴暗的角落发呆。
他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游宣也和他聊了很多。
比如只要他肯出庭作证,就可以告到宋明艳倾家荡产,拿回属于自己的钱后,再让她吃一辈子的牢饭。
宋矜费力的合了下眼。
直到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传来敲击声,他这才恍然回神,有些踉跄的起身走去开了房门。
游宣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从雪姨那边买来的奶茶。
他似乎有些诧异宋矜现在的状态。
宋矜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睡觉了,本就没什么肉的脸更是消瘦的有些不成样子,手腕上的那块骨头显得尤为突出,漆黑的眸底更是蕴满了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像是低落到了极致。
游宣将手中的冰奶茶放在宋矜脸上,轻碰了下:“宋小同学,回神了。”
宋矜被冰的一颤,下意识的朝着旁边躲去。
眼底这才有了些精神。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有点不大好看,伸手抓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抿着唇,“你……怎么来了。”
游宣笑了下:“还不是看你这两天连饭都不吃,总得想个办法让你吃点东西吧,给,从雪姨那拿来的,她顺便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说你送她的拐杖很好用。”
“还有……”
游宣说,“她想你了。”
宋矜接过奶茶,眼眶骤然酸了。
他根本没钱给雪姨送拐杖。
而惦记着当时那家店所发生的一切的……
宋矜看向眼前的游宣。
他怎么会这么好,好到让人无所适从。
游宣意外的挑了下眉:“怎么还哭了?太久没见雪姨了想她了?那改天我让人送来个轮椅,我推着她来看你,那老太太最近还跟我聊她特别想出去转转,等事情解决完了,我带你们出去玩,去沧州之外的地方……去看看海,看看山,去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游宣抬手擦拭掉他眼角的泪,“宋矜,你没必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宋矜颤了下睫翼。
他抬手,握住了游宣放在自己脸侧的手,垂下的睫翼遮住了眸子,同样隐藏住了他眼底的一片脆弱。
再次抬眼时,脆弱荡然无存。
他看向眼前的游宣,开了口:“我要出庭。”
他会将宋明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公之于众。
宋矜坚信。
他终将得到自由。
——
宋明艳案件开庭的时间放在一周后。
游宣趁着这个时间去参加了场竞赛,并以极其逆天的运气和实力在短短两天内就取得了胜利,将原本为期一周的赛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大半,在他上台拿奖时所有人无不为之震惊,而游宣就连留下来拍照的时间都没有,随意的将自己得来的奖杯塞在了跟来加油的张主任的手上。
张主任热泪盈眶的拿着手中的奖杯,并表示自己将会好好将它珍藏在三中校长办公室内的荣誉墙上,只是还没表示完,眼前这位奖杯的主人就风尘仆仆的赶上了回沧州的车,连短暂的几分钟都没有停留。
像极了只是来走个过场,顺便拿个奖。
沧州再度下起了雨。
天气阴沉到了极致,连带着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法庭上,身穿已经洗到泛白的校服的宋矜自始至终都安静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冷静且理性的向法官提供所有自己童年时期被虐待的资料,一笔又一笔,详细到了极致。
在看见视频资料中那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孩子去搬比自己重了好几倍的货物时,瘦弱的脊背都被压到近乎变了形,台上的法官逐渐湿了眼眶。
宋矜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法庭内安静到了极致。
宋明艳还不依不饶的想要为自己狡辩,声音很快被事实堵回了嗓子中。
结果不出意外,无期徒刑。
女人的哭声在法庭中响起。
宋矜朝法官和所有庭审人员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细密的雨丝从天空中滑落。
宋矜谢绝了保镖递来的伞,仰头看着那昏沉的天空,如释重负的轻松将他整个人席卷,他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在地面上绽开涟漪。
破碎的水面重新恢复平静。
他看向眼前时,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雨中的身影。
游宣撑着那把黑伞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浅褐色的眸子中载满了温柔。
“结束了?”游宣问。
宋矜走到他面前,嗯了声:“无期徒刑。”
游宣笑了下:“意料之中。”
雨水打在伞上,带来有些明显的响声,二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宋矜在那有些凌乱的雨滴声中伸手拉住了游宣的手。
“游宣。”宋矜抬眼看着他,声音都是哑的,“我没有家了,你能给我一个家吗。”
小事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