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只是觉得自己痛失贺拔胜这一强大依靠,正是最软弱彷徨的时候,所以才做此姿态前来相见,省时省力的把事情办了。
想到这一点,李泰便暗叹一声。之前贺拔胜在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其人已经去世,他便直接暴露在关西时流面前,各种人事纠纷便都涌至当面。
他倒不觉得陇西李氏这招牌有多金贵,也乐得凭此结识几个势位强援。可这李穆眼下明显没把他当作一盘正菜,上赶着攀附就没意思了。
老子好歹也是商原新晋土豪、大行台的新小秘,你不稀罕我,我还真不怎么乐意跟你们家交朋友!
心里这点小情绪,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微笑着同众人一起将李穆请到堂中。
堂内残席还未及收拾,李穆见状也不以为意,只是着令随从再往台府公厨去加了两头烤全羊和几道蒸煮硬菜。
薛慎今晚还要官学上课,便带着几名属员先行离堂,剩下裴汉和其他吏员于堂中作陪。
等到新菜送来,李穆先共几人寒暄一番,然后便又望着李泰笑语道:“伯山你少随亲长谋生东州,关西人事想来应该了解不深。恰逢近日宗亲族人要于渭北凿窟造像,为先人积善业、为子孙祈福报。伯山你笔墨精湛,若能执笔述事,事必更美!”
李泰听到这话,心里便冷笑一声,嘴上则客套说道:“造像礼佛,诚是善迹。我虽然不是沙门信徒,但也钦佩武安公这一份笃诚之心。虽然身不能至,也一定会遣家人输资助事,以慰武安公告事情谊。”
李穆听他这般回答,眉头便微微一皱,又继续说道:“礼佛之资,自需事主酬给,不必劳烦参事之众。唯此心意,敬佛之余也在于户内睦亲,伯山你孤立关西,想必也好奇此间宗家情事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亲自出席。”
裴汉也在一边帮腔说道:“王道不安、人间板荡,虽至亲同胞也难免聚少离多,能有相聚的缘分,的确是需要珍惜!”
“裴参军此言,的确是让人感伤。巨寇未除,家国不安,人间浊气滋生、本末混淆,让人每思愈痛。唯我等在事之众,承恩于上、衔志于怀,不可轻作颓言,捐身尽力,以盼大统。”
李泰先回应裴汉一声,然后又望向李穆起身作揖道:“多谢武安公屈尊告事,我本应当趋步相从。但我户中丑劣,家君声讯至今未闻,孝义先亏,更无脸面伪善于亲友面前,藏声自晦,只为遮丑,多谢多谢。”
李穆听到这里,表情已经变得极不自然,皱起的眉头下,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李郎既然有这样的忧伤心怀,更该勤视关西亲故,将此疾困告人,以求群力相助。闭门祈禳,能让危者转安?
你今将此心事告我,我都已经在自计该要如何助你。若因台府职事烦扰,不能从容寻觅恩亲,我也可代你将此情表白于上,恳请大行台解事放行!”
李泰闻言后又叹息一声:“失亲之痛,是我一人之不幸。天下沉沦此中者不知凡几,因私误公者着实不多,我并不敢标异于众,但若能得武安公仗义直言,一定重谢足下!”
李穆也从席中站起身来,凝视着李泰好一会儿,然后才拍掌笑了几声:“好,不愧是名门筋骨!今日相见,实在是让人愉快,我既然应你,一定会奏告主上,你且安待!”
说完这话后,他便大踏步往堂外走去,李泰干脆站在原处没有挪步,旁边裴汉看了他两眼,一脸的欲言又止,见李穆已经走出了厅堂,这才快步追上送出。
这会儿,堂中众属员们也察觉到氛围明显有些不对,便有些手足无措,李泰指了指那些没吃多少的加菜笑语道:“武安公豪气惠众,诸位也不要客气,各自分取一些离署归户罢!”
众人听到这话后,表情这才又变得活泛起来,大人物们交情善恶跟他们没关系,给妻儿打包一些肉菜才是正事。
裴汉送出李穆后,在官署门外徘徊许久才又返回来,这会儿残席已经收拾完毕,李泰一人留坐堂中,见到裴汉走进来,便笑语道:“裴参军此夜也要留堂?”
裴汉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默然片刻才说道:“同署共事,所见李郎并非孤僻傲慢之人,所以我才……”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我对武安公勋业也极仰慕,同朝为臣,与有荣焉。但除此之外,私情上不能融洽和睦,这也让人无可奈何。”
李泰摆摆手便从席上站起来,往吏员给他收拾的临时宿舍走去。
高平李氏一门三杰,的确让人敬畏,但这敬畏也不意味着就要无底线迎合。
你们真要那么牛逼,自己一家就把我老大哥贺六浑给收拾了,把宇文泰这个大行台都给撤了也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更不要说我这个大领导的新小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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