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阳春正好,虽然发生在河南的变故让时局中人心躁乱难安,但亦无阻时令风物的变化,田野间草长莺飞,一切又都变得生机勃勃。
三月三日上巳节,乃是春天乃至于整个上半年最为盛大的节日,许多京中权贵人家都会选择在这一天出城踏青游玩,寻常百姓们也都会放下手中农活、带着家人们临河沐浴,希望能够驱除邪气、身体健康。
上巳节除了趋吉避凶,还有男欢女乐、寻求佳偶的风俗习惯。因此在这一天也不乏少年男女盛装出游,也成为暖春之中一道动人的风光。
但是今年的上巳节人物风光较之往年逊色不少,虽然长安周边的河渠左近仍然处处可见嬉戏游乐的民众,不过真正衣装华丽、仪仗气派的队伍却不多见。
跟城郊稍显冷清的春游情景相比,城中几处地点则是热闹的有些过分。
早在清晨时分,大司马、河内公独孤信在京邸门前大街已经是车水马龙,门庭内更是人满为患,须得亲兵卫队持杖出入、才能将秩序稍作维持。
今日乃是独孤信家中女子出阁之日,独孤信资望深厚、势位隆重,亲朋好友、门生故义众多,再加上这位将要出嫁的娘子还出为故太师贺拔胜养女,故而京中朝野人家来贺者数不胜数。
由于来贺宾客实在太多,独孤信虽然提前安排许多亲友门生负责招待,但络绎不绝涌入邸中的宾客仍然有些招待不及,户中厅堂已经是人满为患。家奴们迫不得已,不得不捧着礼品往左近邻居家求告暂借客堂以招待宾客。
独孤信自不需要在前堂亲自迎接客人,而是在中堂共诸关系与地位都不同寻常的客人们把酒言欢,听到客人们对这一桩婚事的祝福,独孤信眉眼间也颇有喜色。
为人父母看到儿女婚配,本来就是一桩喜事,若这一份婚姻再得到亲友们的艳羡祝福,那自然是加倍令人感到喜乐的事情。
独孤信这个女婿既是出身名门,本身又少年得志,小小年纪已经是势位崇高、更兼深受台府的看重与下属们的推崇,放眼整个关西几乎都难有可作相提并论者。
所以堂中宾客们在向独孤信道贺之余,心里也难说没有羡慕嫉妒的感觉,将这一份心思都注入酒水之中,频频祝酒以贺。尤其以交情深厚、地位也相当的李虎几人起哄最多,几乎是杯不离手、轮番上阵。
大喜之日,独孤信心情正好,对此诸类也都来者不拒,很快便醉态显露。
当家将入前劝告他节量的时候,他却摆手笑语道:“此众老兵恨我喜得佳婿,各自户内却无可媲美者,若再不允他们以祝酒为名来暗作薄惩,积郁体中,恐怕不乐再入我厅堂。但使群众尽兴,今日海量作陪!”
听他如此炫耀,堂中宾客们各自也都作态气得哇哇大叫,更加奋力劝酒,能在此间都是熟不拘礼的乡党故旧,当然不会因为独孤信称诸老兵的戏言而翻脸生气。
真正让人有些不爽的,是这家伙说的还真特码的对,他那婿子李伯山无论家世、人物还是才能都是一时之选,在场但凡家中有女子待字闺中者,谁又不羡慕?
瞧着独孤信有些得意忘形的模样,便又有老友恶趣笑道:“前见内堂所备妆奁时货高逾墙头、奢华壮丽,用物如此丰盛,如愿兄不怕看客讥笑买婚?”
独孤信虽然势位尊崇,但若讲到家世出身自然比不上陇西李氏,而花钱买婚也的确是时下许多新贵抬高自家门第的选择之一。
独孤信听到这话后不怒反笑,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又感叹道:“我这婿子诸样皆好,唯独一桩让亲长大感遗憾,那就是在公在私、善谋善事,让亲长有惭年齿徒长、华发虚生,势内难作提携、户中难为教诲。”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更加的无语。讲到官爵势位,他们在座一些人都比不上如今的李伯山。而讲到家产资业,他们在座这些多多少少都从李伯山处购买过军粮和其他商品,为其家产壮大贡献过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说李伯山是因为贪图独孤信的势位资产才结成这一桩婚事,也的确是无稽之谈。独孤信虽然也不差,但今李伯山的地位势力却是连许多皇子乃至大行台诸子都难以企及的,显然不是承惠于独孤信这个丈人。
独孤信本就有几分醉意,不像平日那么能作自守,当话题转到对自家女婿的夸赞时,则就更加控制不住了。
趁着自己兴头上,他直从席中站起身来笑语道:“诸位只见我小女妆奁丰厚,却不知我贤婿赠入极多,难免暗生偏颇之想。前日户中刚刚落成射堂一座,是我打算来年入朝颐养自乐,堂中陈设概是伯山所奉,且引诸位前往一观。”
说话间,他便昂首出堂往左行去,众人见状后也都纷纷起身跟随,很快便来到一座高大宽敞的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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