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性情谦冲平和,并不怎么张扬外露,但此刻当着父亲也众宾客们的面被丈人如此询问,那也只能连忙正色说道:“得众亲长宾朋寄望厚重,安敢言怯!唯尽心竭力,报效家国,披肝沥胆,九死未悔!”
宇文泰这段时间本就比较讳言生死,闻言后当即便皱起了眉头轻斥道:“陇右又非化外蛮荒,几经名臣镇守播治,但能守序亲治,前事不废,即可得矣,无复更言其他!”
宇文毓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旋即又向丈人这番贴心的赠送表示了感谢。
独孤信瞧着宇文泰对儿子的态度微微皱眉,略作沉吟后便又从箱笼中抓起一柄佩刀递在了宇文毓的手中,口中则笑语道:“当年亦有先行者入事之初,我曾执刀赠之。其后功名虽然非此一刀所致,但也以此故事激励儿郎,但勤于事,前程可期!”
他这番话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指向和蕴意,但却让闻者有些不能淡定。
宇文泰先是眉头一皱旋即便立刻舒展开,抓起案上酒杯递到了自己的嘴边,略一啜吸才发现酒杯已空,横眉怒视一眼席旁侍酒的奴仆,口中冷哼道:“还不速为大司马侍酒布菜!”
人有的时候往往越是急于掩饰什么,反而会暴露出越多的痕迹,接下来宇文泰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比较明显就是说话的声音语调较之刚才高了几分、也急促一些。
在场众人有的察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有的则没有,但就算看出来了也不敢流露出现,不免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反观独孤信,倒是比较从容随意,无论何人递来的话语都能得体应对,更是对着即将前往陇右的宇文毓一番教导提点,将他旧年镇守陇右的一些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给这个女婿。
众人看到这一幕翁婿和睦的画面,也都笑语凑趣起来,但却有一人好死不死的咧嘴笑道:“大司马对宁都公的关怀,当真让人感动。想必当年太原王也曾一定受此悉心教导,才有今时的功勋威名!”
这话前半段还稍微受到一些欢声笑语的埋没,但是到了后半段整个殿堂中已经是鸦雀无声,将之衬托的刺耳且突兀。而那人在说完这话后,旋即便也直接僵在了当场,只是脸上的笑容因为皮肤下肌肉的弹跳颤栗而显得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独孤信坐在宇文泰的隔席,已经能够听到宇文泰的喘息声隐隐变得短促沉浊起来,于是便又摆手笑语道:“我不过庸人俗计,岂当卖弄?太师雄计伟略以安家国,少辈们能够受其教诲才是真正的荣幸。”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忙不迭打个哈哈,将场面给圆了回来,只是被破坏掉的气氛已经再也挽回不了,每个人都变得如坐针毡、只觉得多捱一刻都是折磨,但又觉得提前告退离席更显尴尬。于是一番宾主互相折磨之下,这宴会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在独孤信起身告辞下顺势宣告结束。
一场宴会的尴尬场面不过是日常一个小插曲,自然不足引起什么大的情势变化,其他的事情则仍照常的进行和发生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宇文泰将二子分任陇右和关东担任行台是在更进一步的的布局。老实说在霸府威望受损的情况下进行这样的尝试还是有些冒险的,但是如今除了中外府之外,说话最有分量的山南道大行台对此都无所表态,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因有丈人独孤信的支持和指点,再加上堂兄宇文导所留下的人事基础,宇文毓在抵达陇右之后,很快便承担起行台的职责,将陇右人事管理起来。当然最主要的工作内容,还是将陇右的人员物资向关中进行输送,毕竟眼下可是处于攻伐北齐的战争时期。
但是另一个关东道行台宇文觉相对而言就乏善可陈了,宇文觉虽然出任行台,但却并没有实际到任,仅仅是以长史兼任小冢宰的大将军李远再赴弘农,进行一系列的征讨人事准备。
当听到府中不乏群众夸奖兄长在陇右的表现时,宇文觉自是忿忿不已,忍不住便与来往比较密切的中外府司录李植吐槽道:“这些庸夫下奴,多是阿谀之徒。我今未出罢了,若我出事就府,安知嫡不胜庶?如今全无优劣的比较,这些佞人又何必急于卖弄唇舌!大司马枉为长者,急为铺张造势,同样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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