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前述诸类,柳仲礼的庄园中还种植着一些桃李杏柰等经济属性较强的果木,并且还有一座小型的砖窑并酿酒的工坊,再加上其他一些虽不显眼但却实用的工类,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时下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的典范。
李泰一番游览下来,发现柳仲礼这座庄园规模虽然不算太大,但效益却是非常的可观。单单通过最基本的耕织作业便可以满足其家族所有人的衣食需求、并且还颇有盈余。
除此之外的其他各类营生,那就是纯粹的利润了。或许单独某一项拿出来不算出众,但是各项全都累加起来,那么柳仲礼这座庄园一年下来纯收益折绢怕是得三千多匹之多。
当然按照柳仲礼过往的身份地位来说,一年才只三千多匹绢的净收益,也实在算不了什么。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不算是什么南朝大将了,仅仅只是西魏陕北一个隐逸居家的小地主,结果一年的收入便能卸下高敖曹两条腿,也的确是非常可观。
虽然说柳仲礼家收入比较可观也跟其人精明计算、擅长持家有关,未必有太大的普适性,但哪怕打折再打折,按照如此规模的一座庄园盈收一千匹绢来核算,放眼整个西河郡也是需要值得注意的事情了。
如今西河郡垦田规模便有一万五千余顷,其中过半都是各边商贾豪强入此租种经营的商屯。柳仲礼的庄园在这当中规模属于偏小,其他更大的单单耕地规模便有上百顷之多。将这盈利标准稍作运算,那这当中所存在的利润,折绢粗算便有上百万匹之多!
这可不只是一年,而是年年如此,而且只要不发生什么大的天灾人祸,随着陕北其他各项配套更加成熟,这个利润空间还会进一步提升。
李泰并不是不允许这些商贾们赚钱,毕竟开中法的本质就是要公私两便,如果只是站在官方的立场而一味压缩民间资本的利润,这一政策便也难以长久维持下去。
不过眼下这样一个利润空间显然是有点不合理的,太大的利润空间对这些商贾们而言也未必就是好。
利润太大必然会引起更多觊觎,最开始的政策支持很快就会转为收缩压制,来自官面上的支持就会成为新的准入门槛,而当情况发展到官商勾结那一步之后,这就绝不再是什么公私两便的善政,而是滋生虫豸硕鼠的贼巢!
柳仲礼倒是没想到唐公在游览一番自家庄园后会联想诸多,他一直都在暗窥李泰的神情,见其眉头微皱、变得沉默不语,心内又是咯噔一跳,但也不敢将心中的惊怯流露出来。
“诸多员众随行至此,实在叨扰柳侯了。天色将晚,还要赶往郡城,今日便暂且别过,来日有暇再邀柳侯于畿内相见。”
李泰暂时收起心中的思绪,抬头看看天色,然后便又望着柳仲礼笑语说道。
“啊?唐公要走……小民、小民恭送唐公!”
柳仲礼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旋即便又连忙垂首下去,绷紧的心弦仍然不敢放松,只求赶紧送走这一尊大神。
李泰将柳仲礼的反应收于眼底,心内也是一乐。如今彼此身份差距悬殊,他也犯不上再去翻柳仲礼的旧账,就算因其园业而略有所感,心里想的也是在西河郡乃至于整个陕北地区加征赋税,而不是针对柳仲礼一家进行打击。
柳仲礼一路躬身疾行,一直将李泰一行送离自家庄园的范围,都不闻其有什么训斥问责声,这才总算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却又不免有些怅然若失。尤其当他回望正自恭立庄园门前的儿子,又看到那些仗从唐公身后的仪仗少年们时,心内这份失落感便越发明显。
他心内几作犹豫挣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一横,又再次深拜于唐公面前,口中则涩声说道:“小民不忠故国、更前忤王命,罪孽满身、惭对世人,幸在唐公庇佑,才得偷生人间,不敢再有奢望。唯门下少息仍是清白之身,归国以来亦绝无行差踏错,乞求唐公能够垂怜少类、勿以孽徒待之,使之能慷慨立志、为国尽忠!”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停下脚步来,垂眼望着柳仲礼说道:“吾国自有法度,柳侯大可不必多此一举。朝廷取士,不唯门第一条。国子、太学并畿内诸学如今全都大开门户、广纳才流,你门下诸息但有令才可取,皆可入京以试。譬如柳侯犹可卧此山水之间恬然安养,吾国士民既有金玉之质,我又安忍尘埃覆之?”
“唐公德类圣贤、襟怀雄阔,某草芥小民、亦得被恩典,实在感激、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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