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归彦听到皇帝此言,忙不迭又赶紧解释道。
高洋对此却浑不在意,只是摆手说道:“人之常情罢了,王不必羞于承认。我之用王任事,尚需高官厚禄相酬,常山王与说你与之共为谋逆,又岂可无作重诱?王不妨放胆畅想,若与常山王相与谋事,其又能以何势位待你?”“臣不敢、臣着实不敢心怀此计!臣之前所以不将事告于陛下,因恐外间骚扰败坏陛下心情、有累康复,而非窃与贼谋。陛下因此疑臣不忠,臣亦不敢申辩,打罚任由,唯乞陛下勿再以此诛心之言以逼迫人情……”
高归彦顿首于地,口中则哀求说道,无论之前心里有无此类想法,他这会儿已是半个字都不敢提。
“唉,我作此言并不是对王存意威逼,而是真的有感而发。要强半生,当天命来摧之际,才知人力之所不及啊!若我往年,几个小子谁敢跳闹?”
高洋先是长叹一声,然后才又指着高归彦说道:“王且免礼,家门不幸者又岂你一人?今在外闹乱者,不正是我门中的败类?太子仁弱不堪,非但不能当事御众,甚至还受制于人,实在是大负其种,惹人嘲笑!
今我此态,已经难再将家国托之,但既为人父,仍然还是希望这不器犬子能够平安成人。只可惜如今群徒悖我,如此小事亦不知将要托谁。王若肯应下此事,垂死生前,我愿助你权势更进一步,王是否愿意?”
“这、这……臣实在不敢有、臣无望势位更进,陛下但有所命,一定尽力完成。唯今太子受制于外,臣纵然有心搭救,亦难兼顾内外。”
高归彦听到皇帝居然说出如此舐犊情深之语,一时间也是大感惊讶,忍不住抬头暗窥皇帝,只见皇帝虽然强撑着病体,仍是一副精明姿态,但仅仅只是彼此对话这么段时间,其脸色便更显苍白,鬓角也都被汗水浸湿,可知此刻正承受着病痛的煎熬而咬牙坚持着,怕是真的到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时刻。
高洋听到高归彦的回答后,脸色也变得黯淡下来。他哪怕在辽阳已经病重难起,仍然在谋算着给儿子扫清障碍,但直至此刻,这个儿子仍然是没有给他什么惊喜。
都畿局面竟然这么简单便被篡夺,这也让他心中对太子彻底的失望,完全放弃了再以太子为嗣的想法。不只是因为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更因为太子的此番表现证明了就算能够顺利的继承皇位,怕是也难以享国持久。
高洋虽然半生狠辣暴虐,但是对自己的至亲骨肉终究还是做不到弃若敝履。眼下的他强打起精神来,还在想将太子解救出来,给妻儿争取一个安稳的余生。
“王若肯应下此事,那也不需要再为别计,只要安待甘露寺中,待到晋阳师旅抵达,我自有法令常山王将太子奉入。”
高洋自知高演在诸兄弟当中,本身对道德感的要求就更高,此番起事已经有悖忠义伦理,如若能够有一个尚算体面的收场,那么其人一定会尽力去争龋
而高洋也自知命不久矣,并没有要一手毁掉自己所创建的这个政权的深厚怨念,当然也希望国家的权力更迭能够平稳一些。
之前是因为想要传位给儿子,所以他心中还会有诸多盘算,但今已经绝了这个念头,那跟高演之间已经没有了根本性的矛盾,故而想要用这仅剩的筹码来换取妻儿的平安。
皇帝虽然没有明言,但高归彦也略微能够猜想到他能用什么法子,想到顽强半生的皇帝临了竟沦落至此,他一时间也不由得悲从中生,顿首于地悲声说道:“臣等无能,致我君上受辱……”
听到这话,高洋眸中也闪过一丝波澜,口中则沉声道:“晋阳师旅未至前,切勿透露此情,以免为其洞悉我之虚实。否则我将受制于人,王亦难为寸进1
眼下的情况对高演而言自然是危机万分,越早能有定势便越好。一旦为其察觉到甘露寺内自上到下皆无斗志,那么其人一定会立即大势来逼,届时筹码的力量也将要大打折扣。唯有等到诸方师旅到来,彼此互相牵制,高洋这个皇帝才能重新获得威严,凡所表态也能更有力度。
高归彦对此自然明白,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并表示接下来自己不会再与常山王会面谈判,一直等到晋阳师旅的到来。
高洋闻言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因其精力多有透支,便摆摆手示意高归彦可以带着儿子退下了,而自己便也返回内室养精蓄锐。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会刁钻到让人始料未及,高洋强硬半生,到最后哪怕想放弃尊严的低头为妻儿乞求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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