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安都本是先主陈霸先麾下元从,性情也是勇猛果敢,在南北各项战事中都屡立战功,可谓是威名赫赫,尤其当年陈霸先自京口西去袭击王僧辩的大事当中,侯安都不只预谋其事,在陈霸先心生迟疑时更是痛陈利害、督促其人下定决心。
如今陈昌虽是国主,但却全无一国之君该有的雄略与气概,加上侯安都本身便比较反感与北人的结盟,对于朝廷的不满也是挤压许久,自然便与临川王走到了一起。
此时陈蒨垂问众人看法,侯安都当即便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但是在场一众吴中豪强们却远没有侯安都这样的胆量气魄。他们对朝廷政令固然也有诸多不满,但还只是在私下里聚集抱怨的程度,远还没有达到揭竿而起、入朝做乱的程度。
所以当侯安都做出这一番表态之后,在场众人纷纷变色,各自连连摇头,直道事未至此、还应稍安勿躁。
“侯公久从先主、心忧国计,因见国危,难免心怀激荡、言辞英壮。乡士怀德、风气淳朴,这固然是家国之幸,但今国家所遭遇的危难,却已经不是吞声忍气便能化解,尤其不可等闲视之!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当下诚宜从长计议,众位也都可畅所欲言!”
听到在场众人大多都不认可侯安都的主张,陈蒨心中也不由得暗叹一声。
固然他返回吴兴之后,将乡情乡势都团结在自己身边,使得自身的根基更加深厚,但这些乡士们也有着自己的主张与习惯。
他们并不像当年先主陈霸先在京口统率的那些军人,只需一声令下当日便可杀至建康,想要将这些乡人们整合成为真正可用的力量,仍是需要一个过程和各种手段。
侯安都所作的提议固然是其心中所想,但同时也是一个试探,试探眼下人心是否已经可用。但从这些人的反应看来,很明显他们虽然对朝廷诸多不满,但还没有达到拼却身家性命都要勇作抗争的程度。又或者眼下的前景并不明朗,不值得他们为此倾投重注。
陈蒨按捺住心中的失望,递给神态激动、还待发言的侯安都一个眼神,转又望向席中一个中年人,口中发问道:“沈侯亦国之干臣、乡义表率,于今局势又有何高见?”
中年人名叫沈恪,吴兴武康人士,早年与先主陈霸先乃是岭南同僚,陈霸先率军前往交州平叛时便让自己的家眷跟随沈恪一起还乡,彼此有着托妻献子的深厚交情。
日后陈霸先北上勤王并最终建制江东,沈恪也都居功不浅,尤其是在收复三吴的过程中,沈恪与陈蒨也是配合默契。在陈蒨退据吴兴的时候,沈恪也放弃了朝廷另加封授的高官厚禄,跟随陈蒨一起返回并担任震州长史,协助治理吴兴,可谓是陈蒨的左膀右臂。
但除此之外,沈恪所出身的吴兴沈氏亦是江东老牌土豪之家,早在东晋时期便有吴兴豪强沈充追从王敦为乱,历经南朝几代发展,不只乡土势力更加雄壮,在文化名望上的发展也颇有成果。沈恪之所以归乡,除了和陈蒨的交情之外,也是因为对当今国主陈昌不甚看好,故而归守乡里。
对于陈蒨打算借助三吴乡势重新执掌朝政大权的想法,沈恪也多有知悉,但他对此看法却略有分歧,之前彼此也有沟通,此时听到陈蒨又当众向他发问,心知陈蒨是希望他能对乡情有所导引,起码放弃一些过于保守的陋见。
略加沉吟后,沈恪才开口说道:“如今朝廷内外用政确是大有不妥,国事安危俱仰别国,满朝公卿俱乏良计,可谓肉食者鄙!若使建康不安,则三吴必乱,江东一体,无能置身于外者!”
他先对朝廷当中的当权者们批判一番,又强调了一下江东的整体性,这是绝对的政治正确,而后便又话锋一转的说道:“今国势已经危困至何态,已经非我江东父老能决,而是要看唐主李氏何时来啖!
观李氏用计,凡暂难力取者,皆曲折用计、虚与委蛇,其与河北宿敌势不两立,犹可罢兵言和。然待其志力俱备,则必不复拖延,长驱直入、一战覆之,雷厉风行,狠恶至极!”
在场一众吴中豪强们对于北虏那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但是对这个强大的对手却并没有太过深入的了解,只是在听到沈恪对唐主行事风格的描述后,各自都忍不住暗抽一口凉气,旋即纷纷发问道:“依沈侯所见,唐家待我今是虚与委蛇,还是待时而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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