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允离开了执金吾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一轮红日,沿着天边的海平线,冉冉升起来,晨曦的阳光,驱散了天地的浓雾,照耀了雒阳的天空。
已经得到一些消息的吕布,张辽,张杨三大并州军将领返回执金吾衙门的后院,面见丁原。
“义父,听说朝廷要迎牧山入京,放弃我们并州军,而且以你为替罪羊,消除牧山怒气,是吗?”
吕布匆匆而来,眼眸之中透着一抹煞气。
“奉先,如此慌乱,成何体统,难道为父教你的东西,你都已经忘记了吗?”
丁原正在喝一碗小清粥,那一日他被气的溢血昏迷,身体还很虚弱,如今不过只是勉强支持而已,他看着吕布气冲冲的样子,微微皱眉,冷然的道。
“义父从小教导某,但凡成大事者,非莽夫,而是勇夫,勇可行,莽撞不可要,遇事要冷静,上了战场更要冷静,做人不可狂妄,做事不可冲动!”
吕布连忙低下头,喃喃的说道。
他从少年时期独自在草原上生活,心灵有些孤独,养成了天生天养的傲气,但是自从拜入丁原门下之后,一直被丁原器重,更是开堂收为螟蛉义子。
丁原教导他,也压制过他,打过他,也为他上过药,从不曾夸张他半句,却无数次在人前引他为骄傲,罢免过他的兵权,也压迫他读书认字,这些年怨过,恨过,但是那是对父亲的一种怨恨。
他对丁原,心中一直很尊重,从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他出生草原,自由自在,狂野成性,天不怕地不怕,连匈奴王庭他都敢独闯,谁也不曾让他有半点畏惧,唯独丁原,丁原一发怒,他总感觉心慌意乱,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自此尚不能学会冷静,日后如何能托付大事,你若有文远半分稳重,某就算自此合上眼,也算是瞑目了!”丁原乃是一个纵横沙场的统帅,并州军的主将,一怒之下,气焰之中煞气爆发,整个大堂之中都有些冷寂。
“义父,奉先只是担心你!”
张辽这时候站出来,拱手说道。
“哼!”
丁原冷哼一声,这才消消气,淡然的道:“为父有何可担心,尔等不过只是听了一些市井流言,怎可揣摩朝中重臣的心意,为父为朝廷而战,又岂会被朝廷所弃,你们多想了,都回军营吧!”
“义父,虽为市井流言,可不可不防,王允司徒深夜来访,必有所图,义父不说,吾等也能猜的一二,吾等战败至此,朝廷必不为引为依靠,若是城外有人咄咄逼人,恐怕这朝廷,要吾等并州儿郎为其扛罪而已!”
张辽站前一步,沉声的说道。
丁原闻言,面容有些惊异,他微微抬头,眸光复杂,看着张辽,半响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吾之门下,奉先勇而不思,谋而不断,稚叔沉而不稳,定而无锐,东明坚如磐石,却个性执着,唯你而聪慧不失自我,沉稳不失进取,最为期望!”
他麾下有三营四将,武猛营,朔方营,飞骑营,张杨,吕布,张辽,高顺。
吕布是他最为爱惜和器重的,这才是他引为儿子的继承人,所以用心更多。
张杨是文吏,是谋士,是他的副将。
而高顺,高东明,一个闷葫芦,是武猛营的副将,却不显山,不显水,是整个并州军最容易忽略的一个人,即使连张杨平时也有些忽略他。
可是此子却是他身边性格最坚韧的一个,可为盾而用,夕阳亭之战,他虽没有力挽狂澜之厉,可也因为他,才让武猛营保存了实力。
三人各有长短,唯张辽一人,乃是全才,他年少聪慧,与吕布乃是八拜之交,他收吕布为义子之时,同把张辽收归门下,细心教导,却越发感觉张辽的可造型,这是一个全能型的战场人才。
“义父厚爱,辽有愧也!”
张辽一听,立刻俯跪而下,行子之礼。
“为父器重你,乃是你的本事所致,你若能继续历练数年,足以担当重任也,成朝廷栋梁,平天下动荡,惜,为父已无时间为你护航了!”丁原幽幽的道。
他这一句话,让三人神容变色。
这就代表了流言不假。
“义父,我去拿下他们的头颅!”吕布一脸萧杀:“义父为他们血战无数,他们居要义父之命,实属可恶,吾倒是看看,谁敢伤义父分毫!”
“你站住!”
“义父?”
“奉先,不是他们要吾死,雒阳城中,吾手握数万并州儿郎,最为强大,他们能要我的性命吗?”丁原淡淡的道:“要我命的是我自己,是这雒阳城之中无奈的局势,这是已经稳不住的一个僵局,是这雒阳城之中万万千千人想要安稳,就算你去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最少某能护义父杀出雒阳,大不了我们返回并州!”吕布停下脚步,咬着牙说道。
“然后呢?”
丁原再问。
“然后……”吕布有些答不上来了,脸颊涨红。
“文远,你说,然后呢?”丁原转头,看着张辽,再问。
“然后……”张辽低下头,喃喃的道:“我们并州军会成为通传天下的朝廷叛军,朝廷声讨之下,必有勤王之师追杀,届时即使逃回并州,亦难有安生之日,而且……天下会乱!”
这才是丁原宁可死,不愿走的最重要原因。
“哼!”
吕布咬着牙,自信的道:“只要返回并州,某必可保义父太平,并州儿郎,可战万军!”
“奉先,为父之你勇武不可挡,可你知道吗,若是逃了,为父这一生的清名就毁在你手中了,自此之后,为父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遗臭万年在历史之上,列祖列宗引为羞耻,祖庙不得立!”
丁原斜睨他一眼,眸光复杂,多少带着一点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吕布之勇,堪比霸王,有万夫莫敌之猛,可终究少一份担当,少一份眼光,日后……恐怕波折难免,能否成熟起来,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自己求的是什么,他看不清楚,但是张辽看的清楚。
相对生死。
他更在意名声,生前身后名,青史有记载,他决不能因一己之私,得万世骂名。
“可是义父留在雒阳,乃是死路一条!”吕布双眸赤红。
“司马公曾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何为泰山,何为鸿毛,汉室之重,就重于泰山,吾之生命,轻于鸿毛,吾可为汉室,奉献一切!”
丁原神色平静,生死早已经在他南下的时候,已经置之度外,此战既已败,他愿意承担一切,而不是让朝廷来担当,他为汉臣,就得为汉室而忠,这个忠字,他必须背负起。
这是他的大义。
他可以舍生取义。
从他夕阳亭的战败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这个心里准备,所以即使逃回来了,他也没有太过于高兴,老天爷终究负了他,负了他的忠义之心,不能平雒阳之乱,实为遗憾。
“义父!”
“府君!”
吕布张辽张杨三人跪膝而下,神色悲愤。
“此事吾心已决!”丁原挥挥手,道:“汝等不用多言!”
“义父,辽有一策!”
张辽跪膝上前,抹去眼角之泪:“吾等战败于牧山之手,牧山不依不饶,无非就是就是显露他的强硬,要一个台阶而已,要我并州军的一条性命,辽可认出兵奇袭之责任,可保义父之命……”
他还没有说完,丁原就打断了他:“文远,你虽聪慧,可不是所有人都愚笨,你能想到了,王子师早已想到,他与为父乃是之交,他何尝不想如此,保为父一命,稳并州军心,可为父不行,吾丁原,一生光明磊落,岂能让尔等为吾而顶罪,出兵是吾的决定,汉室安稳是我的执着,吾自当一力承受!”
言毕,他挥挥手,道:“吾已说了,此事不可再议论!”
三人跪膝,沉默不语。
“稚叔!”
“在!”
“你回上党吧!”丁原仿佛在交代后事,道:“京中皆为虎狼,你若是留下,唯恐性命堪忧,上党你为太守,可保性命!”
“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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