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眼神飘忽不定,觉得自己的儿子有点太老实了,这可是一两银子啊。
不过苏氏也没多说,她对儿子是打心眼里佩服,大约十岁起,儿子就已经承担了家中多数体力活,如今儿子才是真正养家糊口的人。
文玉见状,心里一怔,觉得自己方才用银子收买这位少年郎,有些肤浅,有些对不起这位少年郎,很久了,心中都没涌上过这般实在的歉意。
当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略微整顿了一番措辞,徐徐说道:“你家中情况其实我已了解,想来这些年来你也很辛苦吧。”
说到这里,一旁的苏氏眼泪就已经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都说生儿好,生儿的确是好,儿子真的吃了许多苦,也挨了很多打。
苏明沉默了须臾,随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大概是今日山上砍柴费了太大体力,嗓子总有些干干的。
“是有些辛苦,父亲天性浮躁爱赌,对此我无能为力,可有些事既然摆在了自己眼前,就总得有人去做。”
“我也不抱怨自己命苦,不抱怨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东西,虽然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明流露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文玉都有些替这眼前的少年郎感觉到心酸了。
言道:“再过几年,你就得成家了,找媳妇一事,总归是要花不少银子的,指望你卖柴的话,可能攒不够媳妇本。”
说到这里,苏明苦涩的笑了笑,看了眼今日的天色,烟雨迷蒙,颇有凄美意境。
“这些事倒也不做他想,走一步是一步,缘分一事得看运气。”
“我不是读书人,不懂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只是知道人活着,各有各的命数。”
一旁的娘亲此时此刻,已经泪流不止,要不是怕丢了儿子的脸,非得要嚎啕大哭一场来诉苦。
砍柴卖柴攒媳妇本是不大可能了,效益太小,且苏明挣的血汗钱根本就落不到他自己手里,家中还有一位阿婆,需要经常喝药,父亲赌博没钱,也会问苏明要。
一年到头下来,苏明很辛苦,却什么也落不下。
这份心酸,大致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懂。
文玉又问道:“假如你的父亲可以给你搭把手,你打算做些什么?”
品心而论,文玉很喜欢眼前的这位少年郎。
苏明苦涩的笑了笑,无奈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要去外面闯一闯,我力气还可以,可以加入军伍,为恒昌宗效力,当一个小卒也是可以的。”
“至于远大的志向,我或许有,可我没读过书,也说不出我心中志向。”
“要是以后能当个将军就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明眼神有希冀,更多的是绝望。
因为他深知,这不可能。
文玉继续问道:“你很在意你的阿婆吗?”
苏明这一次到时流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说道:“是啊,小时候经常挨打,得亏了阿婆替我拦着父亲,阿婆是一个老实人,她心疼我,我也心疼她。”
“可惜爷爷前些年走了,记得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可惜父亲终归不成气候,家道因他而中落。”
“若是还有往年般殷实的家境,就可以花银子请好一点的郎中治好阿婆的病。”
“而娘亲,也可以少做许多辛苦事。”
不知是幻想过于美好,还是其余的缘由,少年郎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心怀美好。
文玉给苏明倒了一杯茶,苏明觉得有些失礼,怎可让先生给自己倒茶呢。
“无妨,我在你家做客,今日你我算是朋友,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文玉柔和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苏明没有当家,却有当家之实。
苏明喝了这杯茶,读书人倒的茶,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文玉道:“我对村子也不熟悉,不妨陪我走走?”
苏明没做他想,点头道:“好啊,说起来我们也确实是招待不周,先生莫要介意。”
文玉一笑置之,随即两人走出这间小院。
一条幽静的羊肠小道,两人慢慢悠悠的走着,前方有一条小河,水流清澈,同时这条河也很浅薄。
河上是一道木桥,约莫三尺宽左右,只能一人通过,苏明稍微靠前。
文玉瞥了眼小河,暗自运转真元,微微勾手,河中一条鱼儿不受控制跃上了木桥,在木桥上剧烈翻腾,想要重新下水,怎奈何被文玉暗中控制,无论如何翻腾,都无法脱离木桥重新入水。
这条鱼不大,寻常草鱼而已,虽言不大,但烧一锅鱼汤是够了。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条无法拒绝的意外之喜。
这里能冒出一条草鱼,也算是颇为不易,实则这条鱼是文玉早就准备好的,他想要看看,这位少年郎如何处理这条鱼。
苏明看见这条草鱼后,走至近前,轻微用脚将这条鱼拨下了水,诧异道:“这地方很少有草鱼啊。”
文玉欣慰一笑,却还是问道:“这条鱼吃肉不够,烧汤是够了,不觉得可惜吗?”
苏明没有多想,自然应道:“也许是这样,阿婆也许这条鱼补补身子,可这条鱼还没长大,意外来到了这座木桥上,也许我应该将它捉住,今晚就下锅。”
“它有它该去的地方,我顺手为之,心里不觉得失落,这样也挺好。”
“这样会不会有些傻?毕竟这河中还有许多条鱼。”
文玉微笑道:“不傻,做人做事,顺本心就好。”
苏明没听懂,却还是笑了笑,眼神清澈,熠熠生辉。
此时此刻,文玉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定数。
且他也猜测到了,其余九人的考核内容,大致也和自己一样,实况虽有不同,大同小异罢了。
对与不对,有时谁说了都不算。
文玉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宗主大人在恒昌殿里也是一语成谶了。
“今日打扰了你,我心里有些抱歉。”文玉言道。
苏明也没放在心上,说道:“先生能来我们这样的贫苦之家,也是我们的福气,打扰一事,的确是多少都打扰了些,可能让我们死水一般的生活突然泛起一丝涟漪,也是美事。”
苏明继续带着这位读书人在村子里转悠,家中有一个赌徒,注定是在整个村子里抬不起头的,一路上,文玉看见不少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对苏明这位少年郎指指点点,诸多父母看见苏明来了,更是将自己的闺女赶回了屋子。
文玉都看在眼里,无声而笑。而苏明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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