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朝堂就是市井,各人各色各有不同的面孔!”
殿中只有朱允熥和胡观二人,朱允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有时候不单是臣子们揣摩朕,朕这个皇帝在臣子们说话的时候,也要想着他们在想些什么!”
这话,倒也是朱允熥的心里话,如今身居九五之位,他才知道为何越是大人物,说话的速度越要慢。有些大人物说话噼里啪啦口若悬河全是人生大道理真知灼见,但就是以为快而不过脑,最后引来满身污水横祸。
“其实朝堂就是人间百态啊!”朱允熥继续笑道,“七情六欲,利益纠葛,嗨!”说着,他苦笑摇头,又看看胡观,“你这人就是太木讷了,有时候在朕倒是希望你的性子,跟旁人一样鲜活一些!”
“我他妈敢想活吗?自被你弄了这个倒霉差事,我睡觉都恨不得把嘴缝上!”
胡观心中腹诽一句,赶紧微微躬身说道,“臣天性就是如此,嗯.....以前人家说臣是八竿子都打不一个屁来!臣父在世时说过,臣就跟傻子似的,一辈子就活个吃喝拉撒。”
“不不不!”朱允熥摆手,笑道,“你可不傻,谁要是把你当成傻子,那才是真的傻子....”说着,他话音忽然一顿,有些诧异的看向窗外。
乾清宫外的广场上,张紞,朱高炽,解缙,侯庸,暴昭并肩在前,后面是辛彦德,都御史杨靖,严震直,方孝孺等数十位文官。
这些人面色凝重,脚步急促......
暖格外值守的王八耻见这些文官同时前来,吓了一跳,赶紧迎出去。
“各位大人,这是...?”
朱高炽快步上前,“劳烦总管通报一声.....”
他话还没说完,驸马胡观的身影也从殿中出来,站在门口说道,“诸位,皇上传!”
“出何事了?”朱允熥看着面前几排臣子,忧心的问道。
必然是有大事,不然的话不会这么大的阵仗。ъìQυGΕtV.℃ǒΜ
臣子们都是面色沉重,当先的几个臣子相互对视一眼。
噗通一声,吏部尚书侯庸哽咽着跪下,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奏章,双手碰过头顶,嗓子沙哑的说道,“凌学士他....病故了!”
“谁?”朱允熥噌的站起来。
是凌汉,凌铁头,走了!
“皇上!”胡观赶紧上前一步,搀扶着身子微晃的朱允熥坐在罗汉床上。
“多久的事?”朱允熥开口问道。
“三日之前!”侯庸双手举着奏章,“这是老学士临终弥留之际,给皇上留的遗折!”
尽管早就知道凌汉已是花甲之年,高寿之龄。可忽然闻听他的死讯,朱允熥心中还是有如刀割。
于公来说,如今大明朝的文官系统,之所以实干派压制住了清流,使得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务实勤勉,他凌汉居功至伟。
于私,这个顽固的,动不动就喊着要哭太庙,惹急跳脚骂人的老头,对朱允熥来说亦师亦友。
老头一辈子刚正不阿,但也精到了骨头里。可他的精,是为了保全有用之身,为家国天下社稷江山谋福祉的精,而不是为个人一己私利的精。
他有大智慧,有大勇气。
从不气馁,百折不挠,又知道防微杜渐急流勇退。
“接过来!”朱允熥有些不敢亲手去接凌汉的遗折,缓缓的开口,“他身子不是一向英朗吗?怎么忽然?”
“自回乡之后,老学士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侯庸落泪道,“凌学士家的公子来信说,老学士往往在屋檐下一坐就是一天....就痴痴地看着京城的方向....”
“三日之前,早上刚吃了饭,老学士似乎预感到大限已到,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写了一上午,从书房中出来后,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一头栽倒,人事不知!”
殿中,渐渐有抽泣声响起。
这些身居高位的文官们,或多或少都受过凌汉的提拔还有鼓励。甚至有的,干脆就是凌汉的门生。
凌汉从不结党,但也从不吝啬对青年才俊的帮扶提携。
对于这些年轻一代的官员们,凌汉不但有知遇之恩,还有言传身教如何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如何做一个对得起君王百姓的官。
“皇上!”胡观双手递过凌汉最后的手书。
朱允熥只看了一眼,就无限感伤。
粗略看了几眼,最开头的字迹还很端庄,再往后看字迹已是潦草不成行迹,想来书写的时候是凭着一口气,强自写了下来。
朱允熥没敢细看,合上奏章握在手中。
“造化弄人!”他叹息一声,“朕还想着等今年的新茶下来,赏他几斤尝尝。”说着,又叹气道,“哎,他辞官时的场景放入就在昨天,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却忽然阴阳永隔!”
说着,他看了一眼同样满脸哀容的臣子们。
“朕记得他辞官之时还跟朕要过一样东西!”朱允熥面露苦笑,“要他的谥号,当时朕心里还说,这老头心里终究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现在看来他不是真的一定要朕告诉他,而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恐怕.....”
说到此处,他擦拭下眼眶,“凌学士的后事,要极尽哀荣!张紞!”
“臣在!”张紞眼眶通红,开口道。
“户部拨款银元一万块!”朱允熥说道,“用以治丧!”
“遵旨!”
一万块银元的治丧银,乃是天价,更是大明朝独一份。
要知道那些开国勋贵军侯的治丧银,也不过是三千块银元的定列,尊荣如汤和,账面上当时也是这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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