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婷深吸口气,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人。
武东明的儿子,而且还是嫡长子。
略一思忖,何淑婷决定实话实说。
“这是大哥的血,他把我从善堂里骗出来,要把我卖掉,我逃走,他紧追不放,他说父母不在了,他是兄长,长兄为父,他能决定我的亲事,这辈子,无论我逃到哪里,全都逃不出他的手心,我我”
何淑婷鼓足勇气,努力不让自己低下头去,她大着胆子迎上武骥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我用剪刀扎了他我我不想受他摆布,我想活下去,像人一样活着”
短短几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少女娇弱单薄的身体如同秋风中的柳叶簌簌发抖,终于,她昏死过去。
武骥望着倒在一堆包袱里的少女,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出了城,他们找到存放马匹的车店,这里除了有寄存的马匹,还有武骥带来的五十亲卫。
武骥下了马车,接过随从递来的缰绳,一行人翻身上马,向着榆林方向而去。
何淑婷不是装晕,她是真的晕了过去,太紧张了,不过刚刚出城,她便醒了,但是直到感觉到武骥下车,她才敢睁开眼睛。
她以为武骥会把她赶下车去,没想到直到马车再次向前行驶,也没有人理她。
一路颠簸,何淑婷睡着了,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路上停下打尖时,马车停下,何淑婷再次醒来。
她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车帘从外面撩开一个角,递进来两个包子和一个装水的葫芦。
何淑婷连忙接了,没等她道谢,那只手便收了回去。
夜幕降临,武骥一行在官驿投宿,何淑婷正要下车,那道车帘再一次掀开,这次递进来的是一身衣裳。
何淑婷终于换下了那身染血的衣裳,她从马车里出来时,看到马车外面站着一个人,正是武骥。
何淑婷连忙走过去,曲膝行礼:“民女多谢武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说着,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武骥语气淡淡:“这里离晋阳城已经很远了,你可以走了。”
这处官驿就在官道上,前面便有一个十字路口,从这里可以去往四面八方。
何淑婷忽然意识到,她回不去了。
就在她藏身到这驾马车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或者,更早,早到她跟着何书铭走出善堂的时候。
她回不去了。
书桥、善堂、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清贫却又平静的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就在今天早晨,可却隔了一辈子。
她回不去了
从真定到晋阳,路途漫漫,险象环生,可那时她还有何书桥,尽管何书桥还是个孩子,但是他们相依为命,相互依靠,他们有共同的希望,共同的未来,他们一起向着未来前进,所以,那个时候,她反而并不像现在这样害怕。
现在的她,是真的怕了,比她用剪刀刺进何书铭胸膛时还要害怕。
“您能不能顺路再搭我一程?”
何淑婷面红耳赤,她是什么,她只是一个杀人凶手,武骥把她带出城,已经仁至义尽,她有什么资格再提要求?
武骥一怔,他显然没想到何淑婷会这样说。
“你想去哪里?”武骥问道。
何淑婷深吸口气,咬咬牙,大着胆子说道:“您能把我带到您的领地吗?您放心,到了地方我不会赖着不走的,我有手有脚,我能养活自己,我只是不想留在晋地,我担心大哥还会找过来,上次舅舅要卖掉我,我跑出来了,可大哥还是找到我了,现在又我真的害怕!”
武骥眉头微蹙:“你大哥没死?”
何淑婷摇头,泪如雨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敢看,我那是在路边,大哥会被人救起的吧,他不会死吧,我不想杀他,我真的不想,我罪该万死,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武骥没有妹妹,他自幼便跟着父亲出入军营,长大后真正接触,来往最多的女子就是何苒。
他和很多人一样,但凡是见过何苒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就不会再用衡量女子的标准来看待何苒。
如果不是何苒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甚至想和何苒称兄道弟。
何苒谈笑间杀人于千里之外,可眼前的少女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如菟丝花般无所依托。
算了,既然管了闲事,那就再多管一点吧。
“好,到了榆林你自行离去。”
何淑婷大喜过望,连忙谢过:“小女子这一路上绝不会打扰公子,请公子放心。”
这是在告诉他,她只是搭车,没有非份之想。
武骥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官驿。
何淑婷又回到马车上,马车里装着东西,夜里有随从值夜看管,她睡在车上也很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何淑婷都在马车里,到了吃饭的时候,会有人隔着车帘递些馒头包子之类的吃食,晚上到了官驿,她才会出来找地方小解,然后又匆匆回到车上。
就这样,武骥一行终于回到了榆林,刚一进城,何淑婷便下了车,她给武骥磕了几个头,便快步离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武骥回到府里,和父亲说了此次进京见到何苒和昭王的经过,以及在京城的所见所闻,父子俩谈了许久,又分析了最近的政局,武骥这才有空去见母亲。
自从幼子大仇得报,武夫人的身体便渐渐好了起来。
武骥把他从京城和晋阳买的礼物放到武夫人面前,武夫人夸奖了几句,忽然问道:“在城门口对你磕头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武骥一怔,果然,他娘的身体好了,精神头也回来了。
也不过两个时辰,城门口的事便已经知道了。
他说道:“哦,那是路上救下的一个女子,她父母已逝,兄长要把她卖掉,她从家里跑出来,我就顺手救了,把她带到了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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