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大锅饭,王继业吃了就抗议,“我自己背锅,自己开小灶成不成?”
岳飞就乐,“成,只要不用军中的粮食,王都头吃个大雁也成。”
秦参议还是在低头吃饭。
他吃饭时看着慢条斯理,但每一口都往嘴里塞不少,因此那一碗麦粥他吃的就并不慢,吃相也颇优雅,一看这个姿态,别说在真定附城的昏暗小木屋里,就是进了禁中,受官家的赐宴也是吃得的。
这样的风度,岳飞就琢磨,没有任何可能让帝姬不待见啊!
难道是他想错了?或者帝姬不待见的不是秦桧,是他?
王继业抱着个饭碗,在那死皱着眉一口口往嘴里填猪食,忍不住时就开口问:“参议能吃得下?我那里还有城中带出来的点心,不如我拿一碟给你——”
秦参议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多谢,只是我今既来河北,当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都头自便就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里的木勺正好在挖最后一勺麦粥,话说完了,他慢慢地将粥吃进去。
王继业就假笑了几声,捏着鼻子将自己这大半碗粥唏哩呼噜地往嘴里倒。
他不是相州土包子,他跟帝姬的时间就久了,见过帝姬各种表情,真实的不真实的,甚至连帝姬逗猫的,逗尽忠的,撒泼耍横拎着刀子站在灵应宫大门口的,他都见过。
所以要他说,他压根不会说帝姬喜不喜欢秦桧。
他会说:秦桧犯了帝姬的忌讳。
这比喜不喜欢更严重,意味着帝姬已经动手段了——可为什么呢?
这人是个行走的,喘气儿的完美道德模版啊!
看他衣袍整齐,连头发丝儿都一丝不苟,看他吃粗粝难下咽的麦粥吃得面不改色,看他既不傲上也不凌下,再看看他的履历和名声,完美无瑕啊!
对上官家都不怂,那对上金人,不得加倍的铁骨铮铮!
王继业捏着满心的疑惑,将这些混沌都倒进了肚子里,抹一抹嘴时,秦桧已经起身了。
这位面容清隽的文官轻轻地扫了他一眼,眼中像是也有些疑惑。
士兵们也都吃完了,吃得比他们更快,吃完不忘记给粗陶碗舔舔干净。
他们都吃饱了肚子,旗兵也擎起了旗,要说帝姬平时不怎么和小岳将军凑在一起,可给他的都是最好的!三千步兵挑义军平时训练里表现最好的,铠甲兵器也都完备,还给了二百个骑兵——对了!连运辎重的骡子都很肥,据说还是从金人那边薅过来的羊毛哪!
三千兵马悄悄地出发了,走在往东的路上,迎着升起的太阳,每个人头发丝都带着金边。
岳飞又看一眼坚持要跟着骑马的秦参议,秦参议端端正正地坐在马上,整个人都跟镶金边似的闪闪发光。
他就把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给丢开了,转而一边看顾他的兵马,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
斥候着轻甲,骑在马上,前后小跑,偶尔也会往远处跑一圈,看看在山的阴影里是不是藏着一群坏东西。
他这么一跑,就跑到了大沙河的南岸,隔着这条宽阔而浑浊的泥河,竟然真就有人跑了出来。
也是个着轻甲,骑快马的,只是马儿一跑,骑手脸旁的小辫子就跟着飞。
两个人隔着河互相打量,说不清是谁先动的手,举起手中的弓,拉开就射了一箭!
一箭!再一箭!射到第三箭时,宋军的斥候调转马头,撒腿就跑,肩上洇开一片血红,这叫一个疼呀!
他跑回了行军的队伍中,岳飞一见他这模样,立刻就吃了一惊。
“有敌?!”
“大沙河北!”斥候说,“隔着河伤我一箭!”
岳飞就想了一会儿,“你去包扎,传令官下去,令士卒往北,加快脚步!”
王继业就问:“是哪一路?”
“完颜宗望在咱们后面,岂会突然过河?必是那野的分兵,他们既见了咱们行踪,多半就要拦过来,”岳飞说,“咱们得找准地方,半渡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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