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常见的灯罩上即便题诗,也大都是一些寓意吉利的,不会是这样充满充满不甘和迷茫内容。
且灯罩已经陈旧泛黄,显然很有些年头了。
“梦羽……”瞿帝面上被灯光染上一片暖融,而未被照亮的身后却显得沉冷,“你还是这样记挂他啊。”
陈济之平静道:“这是肖梦羽的笔迹,他死太久了,陛下想是没认出来。”
瞿帝愣了一下,提起灯罩细看,那笔锋遒劲锋利,力透纸背,写“梦”的时候习惯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末尾处还带了一个钩子,确实是肖梦羽的字迹。
瞿帝不奇怪这里有他的笔迹,只是诧异,那个人竟也有如此迷茫的时候。
“陛下忘了,臣年轻时与肖梦羽相看两厌,还是因为陛下才能勉强凑到一桌。”陈济之苦笑一声道,“陛下年轻时,总喜欢换上短打偷偷跑到臣府上,后来就多了一个肖梦羽。肖梦羽死前,曾提着一坛酒跑来寻臣痛饮,至微醺,他偶然见到罩上的鹓鸟便提下这首诗,他还问臣,说‘倘若陛下见了这首诗,可能知我心’?”
瞿帝捏着灯罩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一般,瞬间松开。
陈济之的话却还在继续:“可他不知,陛下自登基后政务繁忙,再不曾来臣这里玩了,臣亦未曾想过,这灯罩还能等来陛下。”
瞿帝不敢想,肖梦羽写下这句诗的时候抱着怎样的期待。
那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乍然掀起,犹如泄洪一般。
陈济之是先帝为瞿帝挑选的人才,七八岁便入宫伴读,算是与他一起长大,而他认识肖梦羽,还是因为少年时期对方“横空出世”与陈济之齐名,有人称二人为“大瞿双璧”。
彼时肖梦羽刚从边关回来不久,突然间便名扬瞿都,瞿帝认为对方担不起这个名头,故而跑去找茬。
肖梦羽尚未把都城的人认齐全,还是皇子的瞿帝隐瞒身份与他不打不相识,当好兄弟处了一阵子。
而陈济之原本的性子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稳重,他年轻时颇有点恃才傲物。
旁人口中的大瞿双璧,头一回见面便相看两厌,陈济之看不上肖梦羽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蛮牛,肖梦羽觉得陈济之一天天尾巴翘到天上,两人确实是因为瞿帝才勉勉强强坐在一个桌子上。
此后的许多年里,他们的关系都不算太好,即便后来处久了知晓对方品性才华之后,心中互相欣赏,嘴上也从来不饶过彼此。
“朕……”瞿帝再次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嘶哑,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何况,他思绪纷乱,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陈济之的声音沉闷:“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年轻时曾站在梵山上许下诺言?”
他们曾想要打下最广阔的版图,创造一个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的盛世大瞿!
少年肖梦羽说:“我在娘胎里就随着母亲打仗,将来去为殿下开疆拓土!”
少年陈济之说:“我会永远辅佐殿下。”
少年瞿帝说:“我定然会创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
到头来,只有肖梦羽一个人用一生践行。
他引颈就戮,不过是想着,倘若他活着会成为那个盛世的阻碍,那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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