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芷淌在齐腰深的河水里。
初春的河水,虽然没有隆冬时节那般冷的刺骨,但下河的那一刻起,小姑娘还是止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牙齿都在发酸。她把仅有的包袱举高,顶在脑袋上,防止被河水打湿,里面装的是的是干粮和保命的东西。
在陈朝身边过惯锦衣玉食,每天醒来,都有香喷喷食物的日子。宁白芷发誓,她一点儿都不会怀念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此刻是夜晚!
两旬前,宁白芷连夜从京城相府出发。
只二十日,便行至云州境内,速度不可谓不快。
她要回家!
她要赶回宁家湾,告诉父老乡亲们,他们可以随她前往京城,在陈朝的庇护下,获得一个新身份。他们再也不用过以前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再也不用为了生存而发愁。
河水很凉,宁白芷淌过很多遍。
其实,她可以走其他的路,那些路平坦好走,也不用打湿衣裳,但是那些路都不是最快到达宁家湾的,宁白芷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宁家湾。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火光由远及近。
宁白芷吓得赶紧加快脚步,上岸之后,她弯腰躲在岸边的水草后,把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
耳边的马蹄声持续很久,火光将这片鲜有人踏足的深山老林映的跟白天一样,宁白芷全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那些人骑马走远,消失在丛林尽头,宁白芷才敢探出头来。
她把包袱背在身上,喃喃自语:
“黑风寨的?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遭了,哥哥嫂嫂危险了。”
想到这,宁白芷心里愈发着急,脚下生风,身形如鬼魅一般在丛林中快速穿行。
途径之处,只发生极为细微的声响。
往往在丛林中的野兽还没反应过来时,宁白芷已经窜出去很远。
如果可以,宁白芷希望慢慢走过这一程,好好看看这一路的景色,因为以后去京城定居生活后,就没有机会再好好看看这条路了。
但是现在,她必须加快自己的速度。
在黑风寨的土匪还没赶到宁家湾时,说服哥哥嫂嫂和宁家湾的父老乡亲离开。
穿过丛林,攀上峭壁,像只灵巧的猎豹。
宁白芷奔袭在峭壁间的羊肠小道。
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曾亲眼见过几位乡亲从这段险路掉下去,人掉下去后过了很久声音才传来。
嫂嫂余氏说,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最后连具尸体都寻不回来。
宁白芷速度极快,夜里,只有头顶的一线天,有微弱的月光射进来,光线条件极其不好,稍由不慎,便失足掉下。
可宁白芷不敢减弱速度,她必须抓紧每一分一秒。
宁白芷咬着牙,狠下心,在如影一般的速度中,维持将近半个时辰。
片刻钟后,一块大岩石挡在路上,宁白芷伸手紧紧身上的包袱,压低重心,双腿弹射起步,猛地一下窜上岩石。
“谁?”
突然,岩石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随即一道火把慢慢亮起,火光照亮周围一丈的景色。
“嫂嫂!”
宁白芷有些惊喜,叫出声音。
因为躲在岩石后守夜的人,是她的嫂嫂余氏。
关家湾只有五十来号人,生活在深山中,这里是关家湾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出口。
每天夜里这里都有人值守警戒,一般由成年男子负责。
余秀兰一手握着刀,一手握住火把,发现岩石上的人是宁白芷,喜极而泣:“白芷,你回来了?”
宁白芷跳下岩石,扑进嫂嫂余秀兰的怀里,眼泪不争气掉了出来,“嫂嫂,是我,我回来了。”
余秀兰是一位极其温柔的女子,年不过四十,宁白芷是她一手带大的,说是长嫂为母也不为过,相比较之下,姑嫂二人间的关系要比宁白芷和她哥哥的关系还要好些。
“好了好了,不哭了,回来就好……”余秀兰擦伸手擦擦宁白芷脸上的泪珠,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
“路上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傻孩子,你说你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偷跑出去呢?你哥哥都快急死了。”
“嫂嫂,哥哥没事吧?”宁白芷整理好表情,鼻子和眼圈红红的。
“你哥哥没事,好着呢,倒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宁白芷支支吾吾,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她拉着余秀兰的手着急道:“对了嫂嫂,我方才遇见土匪了,我们赶快通知族长叫族人转移吧?土匪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没事,不用担心,你离开的这几个月,土匪一直在山外打转,他们进不来。”
宁白芷这才安下心。
余秀兰拉着宁白芷靠着石头坐下,避避风,又问,“这几个月,你到底跑哪去了?”
说起这个,宁白芷顿时来了精神,她抓住嫂嫂余秀兰的胳膊,十分兴奋地说道:
“嫂嫂,我出去干了一件大事,我去刺杀了奸相!”
“啊?”
余秀兰一脸震惊,忙检查宁白芷,看还是不是囫囵个。
宁白芷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没事,又说:
“但刺杀奸相的任务失败了,嫂嫂,我出去这一遭的经历可精彩了,还和京城第一高手,禁军统领蒙召过了几招,被打的吐了好几口血,京城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余秀兰心里咯噔一声,哑言无声,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这丫头,被打的吐血还这么高兴?果然小时候摔到脑子还没完全好全乎。
“嫂嫂,咱们宁家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我受伤在京城躲了那么久,他们硬是抓不到我,后来我出城……嫂嫂,你猜我又干了什么事情?”
“嫂嫂?”见余秀兰不说话,宁白芷摇摇她的胳膊。
余秀兰回过神,看向宁白芷,宁白芷把出城后在青山县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她道:“嫂嫂,我们终于可以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了,我们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东躲西藏了,我们这些武人不会再被歧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大纪生活下去!”
余秀兰越听越心惊,赶紧伸手捂住宁白芷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宁白芷扒开余秀兰的手,“嫂嫂,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说服族长,相爷已经向我保证……”
“白芷!傻孩子你被骗了!他是奸相陈朝,他这是想利用我们,在他眼里,我们只是他豢养的鹰犬!”
“不是的!”
宁白芷声音加大几分,“嫂嫂,相爷不是您说的这样,我们真的可以生活在阳光之下!”
——
当清晨来临,有人来接替余秀兰值守岗位,当那汉子看见离家出走的宁白芷回来了,很高兴,问东问西。
简单打声招呼,余秀兰便带着宁白芷,很快返回宁家湾,回到那个家!
推开院子的木栅栏,宁白芷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粗布麻衣,正在院子里砍柴。
宁白芷站在门口,朝着中年男子的背影,试着张了几次嘴,才从嗓子眼挤出带着哭腔的声音。
“哥,我回来了。”
听见声音,宁白英慢慢转过身子,虽然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但两鬓已经斑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痕迹。
看见小妹宁白芷站在门口,和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身为哥哥的宁白英很好压制住自己思念的情绪,只是拄着斧头,站在原地,笑着说道:
“回来了?回来就好,就好……”
宁白芷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扑进哥哥的怀里,并且嚎啕大哭起来。
这天早上,在邻居们诧异的目光当中,本就不富裕的宁白英家宰了一只下蛋的鸡,还做了几个拿手好菜,香气弥漫在整个宁家湾,宁白英还把多年珍藏的好酒拿了出来。
桌上,宁白芷再一次说出那些话,提起她在外面的那些经历。
桌子底下,嫂嫂余秀兰用手拽了拽宁白芷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可宁白英听闻,却一改反常,他摆摆手,示意宁白芷将这几个月的经历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讲出来。
余秀兰有些诧异,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宁白英比她更排斥朝廷的走狗!
宁白芷得到这个机会,洋洋洒洒说了一个时辰之久。
听完之后,宁白英仰喉闷了一口酒,看向宁白芷。
宁白芷知道宁家湾的人对外面的世界很排斥,这里的人不会相信外面任何一个人,她的哥哥和嫂嫂亦是如此。
“哥,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我们真的可以,可以……”宁白芷顿了顿,带着哀求意味说道:“我们真的可以换一种方式生活,我们日后再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衣服不够穿,我们这里的孩子可以有书读,可以不用连夜转移,不用再东躲西藏地生活……”
“宰相陈朝,他向我保证过,他会收留我们,给我们一个新身份,你相信我,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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