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就像彭桦说的一样,这封奏疏他们瞒不了,必须要呈给陛下。
杜仲明是太子府詹事,他去浙洲盯着‘改稻为桑’这件事,太子府以及欧阳濂等人都是知道的,太子也收到了杜仲明寄来的信件,说了夏玉给朝廷写了奏疏送进京里的事。
“老师,还真让你说对了,此事对浙洲的百姓不但无利,反而有害。”
太子府内,丹阁大学士欧阳濂、刑部尚书张兆奎、太常寺卿乌旬等一干人等齐聚一堂,太子楚慎坐在上座,手中拿着的正是太子府詹事杜仲明从浙洲寄过来的信件。
欧阳濂听见楚慎的话叹了口气,“国库空虚,工部的那些烂账还是报了,当初彭桦在朝堂之上提出‘改稻为桑’的计策时,我便有些奇怪,如今才后知后觉其中的不妥。”
楚慎看完手中的信,递给了张兆奎,张兆奎接过后粗略的看完,听见欧阳濂的感慨,开口道,“本以为今年有个好开头,没想到这改稻为桑的国策颁布以后,反而对浙洲的百姓不好。”
“从京城到浙洲一路都是彭桦的党羽,如今他们竟然想让丝绸大户用粮食去换百姓手里的土地,这一亩桑田的收益是一亩稻田的五倍,若是土地都被丝绸大户兼并,明年、后年、乃至以后,对百姓来说都是不好啊。”乌旬也开口附和道。
其余的官员和太子府的幕僚倒是没有开口,却也在听到此处时点了点头。
楚慎招来了丫鬟,为在座的众人添了茶水,又招呼众人用些糕点,“还好仲明有先见之明,提前到了浙洲,竟然能劝得夏玉上奏疏给朝廷,这样浙洲的百姓也能少遭点罪。”
“夏玉的奏疏按道理应该已经到丹阁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彭相那边压下来?”太子府幕僚黎傅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欧阳濂闻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仲明去了浙洲,这件事彭桦等人不会不知,仲明既然去了浙洲,相信他们也知道,殿下一定知道这件事。这封奏疏,他们不敢瞒,也瞒不住。”
“国库的空虚要补,还有那么多人的财路在那里,彭府现在定然在想对策,不会让夏玉的奏疏搅了局。”乌旬开口道。
“彭相他们到底有没有把夏玉的奏疏淹了,等下午父皇召见本宫,也许就知道了,本宫也许久未见父皇了,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安排,浙洲的事改日再说吧。”
今日永德帝要召见楚慎考校太子的学识,众人也知道此事,见楚慎这么说了,纷纷起身告辞。
李凌峰这边,自从之前在金銮殿外被自己的上司骂了以后,整个翰林院除了何崇焕、也就是阮泽还有康大人愿意搭理他了。
长官不喜自己,其他人见风使舵也常见,但是这嘴脸还是让李凌峰郁闷得不行,自从改稻为桑的国策推行下去之后,朝中暂时都没有什么风波,他每日也就是在翰林院整理整理文书,去藏书阁翻阅一下典籍。
除此之外,李凌峰当日被留在御书房时迫于形势所说的‘奸臣论’还是被有心之人泄露了出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八成和彭家脱不了干系,但李凌峰也没有办法,如今的他之于彭桦来说,就算有什么办法也只是蚍蜉撼树。
只是这言论落在清流耳中就很不是滋味了,有看得开的,能欣赏他的临危不乱对答如流,自然也有人讨厌他的谄媚与圆滑,至于彭党那边,大部分都是想把他当成自己人的,纷纷向彭桦进言可以拉拢拉拢。
彭桦可是千年的狐狸,多多少少能看出来李凌峰的态度,虽然他很欣赏李凌峰,也愿意拉拢,但心中觉得李凌峰八成是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就由着
李凌峰这会儿正在藏书阁看佛经,永德帝信佛,在他手底下打工怎么能对大老板的兴趣爱好一无所知呢,要想和老板走得近,肯定得有共同语言,所以虽然他对佛教不是很热衷,但是此刻也不得不钻研一下。
翰林院的藏书阁典籍丰富,虽然书籍摆放杂乱无章,但是李凌峰很快就挑到了两本合心的仔细研读了起来。
不多时,何崇焕从外间走了进来,此刻藏书阁除了李凌峰外也没有其他人。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何崇焕走过去,见李凌峰抬起头看他,他开口道,“院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知道你不爱听他们的编排,肯定是躲到藏书阁来看书了。”
李凌峰放下手里的《妙法莲华经》,见好友神色兴奋,有些不解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何崇焕坐到他对面,拿起桌上的另一本《俱舍论》瞧了瞧,又觉无聊的放了回去,“刚刚听他们讨论,好像过些日子陛下要下旨给诸位皇子选侍讲,翰林院大半的人都要去,咱俩也在其中。”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皇子侍讲虽然不是皇子的正统老师,但是也担任着老师的职责,除了要对皇子讲授经义和答疑解惑之外,在品行方面也有一定的要求,因为这样可以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皇子的品性。
有史记载:“少方雅好学,……,治《礼》,精识强识,五经章句,诸子史书,问无不答,世祖即位,迁通直散骑常侍,侍东宫读。”可见历朝历代对皇子侍讲要求都是极高的。
李凌峰这才想起永德帝的几位皇子都还没有封王迁居宫外,这会儿年岁与自己相差不大,都还在国子监学习治国理政呢。
“什么时候?”
李凌峰眯了眯眼,永德帝要为皇子选侍讲,到时候去的人肯定不少,四位皇子如今都在国子监学习,他刚上任,倒是一位也未曾见过。
何崇焕摊摊手,“具体时间还不知道,只是这事陛下之前就提过一次,最近礼部那边在挑日子,反正也就这几天了。”
两人正说着话,藏书阁外突然一阵喧闹,少顷,阮泽就领着一名小内侍走了进来。
“李大人,快快快,这位内侍大人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陛下的口谕?
李凌峰与何崇焕一惊,两人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凌峰几步向前就要跪地迎接圣旨,被内侍太监连忙制止住。
“李大人,无需多礼,也不是什么旨意,陛下口谕,宣你去御书房。”
对永德帝召见自己的事,李凌峰并不意外,之前返乡时在常宁郡被威猛山的山匪绑架,差点丧命,那天在早朝上提到此事后,他回去就趁机写了一封奏折弹劾常宁郡的县令冯卫。
永德帝看了奏折定然会召见自己,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何崇焕也是知道此事的,当日威猛山被大火烧尽,寨子里的人几乎都惨死,不过还好当时留下了冯卫的书信,冯卫勾结威猛山山匪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件事肯定不能就这么过去了,李凌峰也想借机查出背后的主使之人。
“劳烦公公带路。”李凌峰向小内侍做了个请的姿势,又转头对何崇焕眨了眨眼,便跟着内侍去御书房回话了。
翰林院中众人见李凌峰又被内侍公公叫走,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上次李凌峰去了御书房,就说赵云程是奸臣伏诛,这会儿又去御书房,不知道又有什么好戏看了。
“要我说,李大人那也是权宜之计,换做是你们,陛下问询,又有彭相在一边,指不定这会儿也和那赵云程一样,坟头都长草了。”
几人听见罗意这么说,对他翻了个白眼,咂了咂嘴,“罗大人,平日里也不见你与李大人有多相熟,之前对陛下看重李大人的事也耿耿于怀,怎么如今却说起他的好话来了?”
“是啊,你看阮大人都还未开口,你却如此三心二意,两面三刀,也不知道,李大人领不领你的情。”
阮泽被点名,却也懒得搭理他们,这院中虽然大家学识都不算低,但很多人对于政治斗争方面都是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只有这位新来的李凌峰,有几分意思。
罗意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李凌峰年纪小却高中状元,如今也受陛下看重,他对此有这想法也不为过,只不过,不像这些蠢货,都快把“嫉妒”二字写在脸面上了。
“我说翰林院内怎么一股子酸味,说我耿耿于怀,那也好过你们这种背后编排别人是非的小人之举?还妄称君子……”
罗意嗤笑一声,惹得几人恼羞成怒,作势与他理论一番,但他本人却直接转过身回去整理文书了,看也没在看几人一眼。
院内的争执何崇焕知道,但他却没有作口舌之争。李凌峰本来就被长官欧阳濂不喜,再因为几句口舌与翰林院中的众人结怨就更不值当了,闹大了也没有好处,几句文人酸话,李凌峰自己都不在意,他没必要强出头。
这边李凌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因为频繁被永德帝召见招了妒忌,导致翰林院中众人起了争执,不过就算他知道,恐怕也只会一笑了之。
与此同时,彭府内,彭桦在得到今天下午永德帝要召见太子殿下问策的消息后,思虑再三,都觉得这是一个将夏玉从浙洲递来的折子呈上去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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