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郊。
高耸的冰雪城墙将眼前的天地骤然围堵,它隔绝了城内的繁华丽景,也阻挡了城外的窥探目光。
年轻的男大学生小周一手拉着自己的弟弟,一手扶着背在胸前的背包,努力跟着自己的母亲挤到队伍前面。
“跟紧点,小心扒手!”
母亲一边在前开路,一边大声叮嘱小周。
放眼望去,周围乌泱泱的全是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间人头攒动,无数只手举起来挥动着手里的纸条,如开水冒锅。
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在这一刻像是被人力扼杀了一般,挤在人堆里的小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甚至闻到了汗臭,一时间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去年那个还能闻到人类体味的夏天。
一家人终于挤到队伍最前面,这里的拥挤程度更是刷新了小周的认知。
前方就是敞开的大门,空旷、通畅、干净,他已经能透过大门看到京都内繁华的高楼了。
人类文明就在眼前,只要跨过这扇门,就能进入大夏的心脏,彻底和危险说再见。
一条隔离带,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几十名不同部门的工作人员将城门口这些想要进入首都的难民阻隔。
横杆之外,是拥挤、肮脏、焦躁、瘦弱、咒骂、苍白,还有些很难直接用语言表述出来的东西。
“长官,让我进去吧,我有工作证明!”
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凑在横杆前,用力挥舞着手里的纸张,朝里面正在翻阅手里登记册的工作人员大声呐喊。
没人理他,那些人似乎对这些想要蒙混过关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姑姑在里面,让我进去,我联系上她之后找她来帮我担保!”
一个年轻人挤上来大喊着。
依旧没人理他,年轻人似乎有些着急,钻过横杆就要往里跑。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壮汉立刻抽出警棍冲上来,将他拦住。
“滚出去,名字不在公示名单的不许进!”
年轻人被架着推出去,手腕被拧得生疼,他大声喊道:“长官,我姑姑真的在里面,她是环保局的处长,我从南边一路逃过来投奔她的,你让我打个电话吧!”
听他这么说,制服壮汉停下了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后放开了年轻人,态度稍微收敛了些说道:“你姑姑叫什么,我去查一下。”
年轻人立马报上了名字。
壮汉点点头,领着他去到一边,在岗哨拿电话开始联系他的亲戚核实身份。
很快,年轻人从岗哨走出来,脸上满是欣喜,那似乎是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先前态度还很蛮横的壮汉给了他一瓶水和一袋面包,又给了他一支烟,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送到城门后面的办事处,似乎是要等他姑姑派车来接他。
无数人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那个年轻人迈进大门,喊叫声再次升上了高潮。
这是外来人员登记的站点,通过各种渠道拿到进入城内的许可的难民基本都是从这里进。
当然,那些人永远只是少数,更多人来这是在等待那些需要招工的企业和单位。
只要能混到一个工作,哪怕只是短期几天的脏活累活,他们也愿意花上一两个礼拜的时间来这撞运气。
只要能进去,就有机会留下。
“有个亲戚在里面当官就是好啊!”
小周听到边上一个难民发出了艳羡的感叹。
对方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胡子拉碴的,身上脏兮兮,领子口一片油花,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中年人似乎察觉到小周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新来的?”
“啊?”小周懵了一下后点点头,“昨天刚到。”
中年人看了看后面的人山人海,弯下腰用指甲从自己鞋底扣起来一块结块的泥土递过去:“那把自己弄脏点,你这么干净的看起来就比较有钱,一会儿天黑了那些扒子会对你下手。”
小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用这么……那个啥吧?”
他有些犹豫地看着中年人那只脏兮兮的手。
男人笑了笑,随手丢掉那块泥巴,道:“那你小心点吧,被偷被抢只是小事,你跟你弟弟这样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很容易被盯上,最近这地儿多了一个口味重的大混子,让他盯上抓回去走了旱道才叫倒血霉。”
“啊?!”
小周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大叔,你别吓我,这可是京都啊,有那么恐怖吗?”
中年人似乎是闲得无聊想找人说话打发时间,一边揣着手朝门里张望一边说道:“你从哪来的?”
“石城。”
“哦,那地儿也荒了,我前几天还遇到了一群从石城来的小傻子,那里面有个姑娘可倒霉了,租床铺的时候露了财,说话又没规矩得罪了人,夜里被六七个人拖到卸货站边上糟蹋了,嚎了半个大夜,把嗓子都嚎哑了,第二天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她们一个石城的老乡看不下去,拿破布衩子一卷,送填埋场了。”
小周的眼角抽了抽,突然想到昨晚刚到城郊,在路边大宿舍落脚时听到的那些闲谈。
原来那些人不是在吹牛,那些荒唐的事儿十有八九也是真的。
看来京都也不是天堂,没比其他地方好到哪里去。
“警察不管吗?”小周朝对方问道。
中年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咧开嘴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一会儿指着城门里说道:“我的小老弟啊,里面才有警察呀,外面哪有那玩意儿?”
“别跟不认识的人搭话,小心骗子!”
前面突然传来母亲的呵斥,小周歉意地看了中年大叔一眼,随后带着弟弟挪了挪位置。
中年男人不屑地笑笑,咕哝道:“好心当驴肝肺。”
人群熙熙攘攘,各自和熟识的同伴闲谈着,小周长了个心眼,默默关注着周围那些人交流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认命了一般,从自己鞋底搓下来一点泥抹在了脸上,又给弟弟脸上也来了一点。
这时一辆拆掉了座位的大巴从城里的路上开了过来,停在了城门内。
那些本来蹲在地上或歇息或打盹的难民立刻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杆露出期待的目光。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跳下车,提了提裤腰带快步走过来,举着一本册子朝横杆外的难民大喊道:“合图安防公司招工,要二十个吃苦耐劳的,包吃包住,可以带一个家属,给我来二十个最壮的,要形象好,会说英语的!”
“要我,老板!”
“我能干,我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了呼喊。
无数人呼喊着,推搡着,努力踮起脚挥舞着手里那些代表着身份信息的卡片和纸张。
他们的神情各异,有焦急也有渴望,但更多的是疯狂。
就像是脏乱鸟巢里,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父母哺育的丑陋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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