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溪领着人马,正是在这片竹林中再一次见到了施宣铃。
他奉允帝的旨意,特地来迎越无咎一行人回盛都城,当跃马而下,再次见到那双清浅的茶色眼眸,听到少女手腕上传来的铃铛声时,他心头热血翻涌,几乎难以自持。
火凤明王庇佑,他不惜折上阳寿,开启族中禁术也要救下的那个人……终于活着回来了。
从最初算出的十二卦,卦卦不得生,到如今那画像上的少女就俏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无法言说这一刻,裴世溪心中那巨大的欢喜与庆幸。
奉氏一族的命定之人,终于回来了。
“听闻云洲岛一战惨烈至极,还好得诸位力挽狂澜,真乃天佑东穆,百姓之福,我东穆国运必当福祚绵长,本官特奉皇命,来迎诸位回城进宫。”
裴世溪迎上越无咎一行人,嘴上笑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越无咎身后的那道灵秀身影上。
越无咎冷声一哼,自然同裴世溪没什么好聊的,扭头走到了一边,倒是沈千钧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朝裴世溪拱了拱手,真心实意道:
“多谢裴大人相迎,此番有劳了。”
他几年前为妻复仇,得罪了魏家权贵的那桩案子,曾经就落在裴世溪手中,却叫他轻拿轻放,没有听从魏家人的意思,将他定为死刑,而是改判成了流放,在魏家人的虎视眈眈之下,镇抚司顶着巨大压力,竟还是留了他一条性命下来。
某种意义上,裴世溪也算得上是沈千钧的半个“恩人”了。
长空下,裴世溪盯着沈千钧看了几眼,似乎也将他认了出来:“你是……从前那位中郎将,沈千钧?”
沈千钧点点头,又稍稍凑近一些,再次郑重地向裴世溪行了一礼,裴世溪心如明镜,哪能瞧不出他的用意,当下一只手将人一扶,低声道:
“你有一身硬骨头,镇抚司的狼啃不动,本官不过顺应天理办了桩案子罢了,没人能强迫镇抚司做不想做的事,哪怕是魏皇后的母家也不成,这也是本官的逆骨所在,不是为了你,你无需如此。”
裴世溪虽然这样说了,不愿揽恩在身,但实际上,他话中也道出沈千钧是个有骨气有血性之人,才值得他网开一面,留他一命。
沈千钧心知肚明,拱手间将头埋得更低了:“无论如何,沈某都活着走出了镇抚司,还能有再见到女儿的一天,沈某在这里谢过裴首尊。”
微风拂过竹林,溪水潺潺,鸟鸣悠然,队伍停在原地休整,裴世溪正倚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时,一串铃铛声却在耳边轻轻响起。
他睁开眼,在漫天纷飞的竹叶间,看见了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少女。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
“裴大人,好久不见,你头上又换了一根新的发簪啊,让我来猜猜,这回是小叶紫檀木做的,还是上好的金丝楠所制?仍旧是那枯荣大师的雕工吗?”
有意调侃的话语间,风掠竹林,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扬起了唇角。
好似又回到了当日的凤楼之上,裴世溪拔下发簪,一掷千金,为施宣铃换取了一次试穿嫁衣的机会。
“拿着,送你了,你自己瞧瞧值不值钱呗。”
树下,裴世溪随手拔下头上发簪,抛给了施宣铃,施宣铃猝不及防地接住那根发簪,抬眸间有些意外:“这,这就送我了?裴大人也忒大方了,可怎么显得我好像贪图钱财,老是打劫你裴大人呢?”
“难道你不是吗?”裴世溪微抬下巴,似笑非笑:“你哪回见我不要狠狠敲上一笔呢?”
区区金银钱财算得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是,他连阳寿都分给了她,还有什么舍不掉的呢?
“裴大人说笑了,这发簪你插着很好看,我就不夺人所爱了,其实我来找裴大人,是因为——”
施宣铃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前,微微弯下腰,小心地替裴世溪又插回了那根檀木发簪。
铃铛摇晃,少女发丝飘来一阵草木幽香,裴世溪呼吸一颤,却没有动弹,只听到施宣铃继续在他耳边道:
“对了,小陌呢?就是上回裴大人从云洲岛带回的那个少年侍卫,他怎么没有跟在裴大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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