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在少年心口处点了点,抬眸望向他,意味深长道:“听从你这里传出的声音,摒弃万般杂念,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珍惜你的眼前人,这就足够了。”
“是,娘说得对,孩儿明白了……”
越无咎点着头,缓缓长舒一口气,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只是他握住施宣铃的那只手却愈发紧了紧,像是在回母亲的话语一般。
这母子俩的对话实在云里雾里,令人摸不着头脑,像在打什么哑谜似的,施宣铃忍不住问道:
“什么花啊鞋子啊,听从什么声音,摒弃什么杂念啊?究竟怎么回事?阿越,公主,你们在说什么暗语吗?”
她本就生得灵动清隽,此刻微微歪头,懵懂发问间,一缕霞光照在她半边脸颊上,更衬得她清灵动人,宛若山间仙子一般。
越无咎忍不住就揽过她,埋首在她发间轻吻了一下,“没什么,你只需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一定会好好在一起,白首到老。”
他说完,又与母亲相视而笑,心中涟漪温柔泛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聚有时,离别有时,再会亦有时。
离开佛塔的时候,越无咎望着母亲那单薄纤弱的身影,终究没忍住,还是提起了越家旧案,他咬牙坚定道:
“母亲,越家的案子,孩儿已经有了些头绪,如今重回皇城,孩儿一定还会继续查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能为越家翻案,还父亲、还越氏满门忠烈一个清白!”
“不,阿越……”昭音公主站在飞扬的白纱间,却是摇了摇头,一张苍白的脸在霞光中染着无以名状的哀伤:“不要再查下去了,这次过完除夕,你就带着宣铃回到云洲岛吧,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跟你的妻子共度余生……”
“娘,孩儿怎能放下?又如何放下?”越无咎万万没料到会得到母亲这样的回答,他眼眶霎时间就红了一片,胸膛起伏下,还欲再说些什么时,昭音公主已经一抬手,先他一步开口道:
“阿越,你不懂,海上的风带着咸味,而皇城里的风,却是带着血腥味的……母亲不愿你再卷入任何危险的漩涡当中,有些事情已成定局,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今日母亲看到你找到了此生愿与之白首偕老的人,母亲很欣慰,也很庆幸,我儿在这世上终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泛着泪光,她脚下还滚落着几颗断线的佛珠,檀香缭绕间,那清冷如玉石般的声音里却藏着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深的爱意。
“阿越,你的前半生都太过顺坦,也太过耀眼,你曾是皇城的世家子弟中最拔尖的那一个,母亲一直都以你为傲,可现如今,母亲才懂得了一句老话,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阿越啊,母亲终日在佛像下为你诵经祈祷,只愿你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能够吃饱穿暖,能放下一切好好活着,与你心爱之人安然度过余生……”
那情真意切的字字句句回荡在佛塔中,悲怆入骨,又饱含着一个母亲最良苦的用心,越无咎与母亲两两相望间,早已是泪流满面:
“可是,难道就让爹,让越家满门蒙受冤屈,白白枉死吗?这世间难道就没有天理公道了?我不信爹会谋反,不信越家军……”
“你不信又能如何?”
昭音公主再一次打断了越无咎,她极力隐忍着翻涌的情绪,站在佛像下一字一句道:
“若母亲没猜错,你回到皇城的第一日,必定就求过你舅……求过紫宸殿里的那个人,求他下旨重审越家一案,对不对?但他也一定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你,甚至斥责你若是再提此事,连你也难逃一劫,是也不是?”
掷地有声的反问回荡在佛室内,越无咎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无需开口,昭音公主已是了然于心,她泪眼朦胧,却又是笑着摇了摇头:
“阿越啊,你可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同母亲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相互扶持,历经过无数浮沉,在这人世上相伴了大半辈子的亲哥哥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在他将你父亲千刀万剐,将越家连根拔起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回头了,那些历历在目的前尘往事也好,以命相交的兄弟情义也罢,都动摇不了他那一颗冷硬决绝的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如此,母亲出身皇室,自小在宫闱中长大,见过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你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反将自己一条性命也白白搭进去,这当真值得吗?”
最后一缕晚霞也从天边渐渐散去,冷风袭入了佛塔内,将少年的衣袂微微扬起,光影明灭间,那张英气锐利的面孔仍带着几分不屈与坚毅,他狠狠一抹眼泪,几乎是咬着牙道:“值得不值得,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若孩儿能找到陷害越家的幕后真凶,搜集到为越家平反的证据呢?等到那一日,孩儿再去找陛下,将这些铁证一一摆在他眼前,未必就不能……”
“不必再去找他况淮序了,除非你想让母亲死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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