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三营最突前位置的三个步兵排都是各连尖刀排,连续性火力本就属于全营之冠。
比如那名主动跑向第一线叫屠运生的年轻下士,他是副班长,装备的是MP28冲锋枪,他班里的士兵则拥有轻机枪、驳壳枪、半自动步枪等自动火器。
别看第一线总共就不到40名士兵,但得益于连续火力装备,其输出火力之强,绝不亚于一个普通步兵连。
尤其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尽在冲锋枪、驳壳枪的射程,一梭子子弹,几乎三秒钟就射空。
士兵们毫不心疼的插入新的弹匣,然后,再猛地扣动扳机平扫出去。
这个时候,精准射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把子弹以最快速度射出去。
两军即将进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刻,足够强大的火力输出才是最佳方式。
正在顶着炮火狂奔的日军步兵们可算是倒了霉了,相当于一头撞上了火力网。
位于最前方的日军一口气被射倒了六七十人,残酷的现实让抵近至战壕不过五十米的日军意识到,就算现在中国人不是那么多,但其火力凶猛程度也不是他们这两个步兵中队靠硬冲能冲得垮的。
不得已,不少日军选择匍匐在地,和战壕上趴伏着的中国军人对射。
这一下,却是命中了前线数十名中国军人兵力不足的软肋。
日军步兵的射术可是极其精湛,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让他们抓到机会,几乎就是精准命中,先前那种纯靠连续火力压制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解决这股日军最佳方式当然是后方主力抵达,只要前线的兵力充足,数十米外的日军终究是缺乏战壕保护,趴在战壕里的中国军人占据彻底的地理优势,就这样对射,射不死他们。
可是,当前日军的炮火太猛烈了,竟然在后方形成了一道火力墙,虽然有交通壕,但只要一枚炮弹落进战壕,就是数以十计的伤亡。
就比如七连连长李九斤,此刻正打算亲自带着人通过交通壕去支援自己的一排,但被自己的警卫员死死抱住。
“我日嫩良,给老子放开,那里有老子上百号兄弟。”老兵油子罕见的对自己兄弟又打又骂。
“连长,一排可是我们连最强的步兵排,他们若是都挡不住小鬼子,那就没得人能挡得住了啊!还有,你看交通壕都被炸塌了好几处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警卫员也是跟了李九斤多年的兵,不管咋样,就是死死扣住李九斤的腰身不放。
“还有,你也不能让弟兄们白白送死,他们可都是爹生娘养的汉子,长这么大不容易。”
这么一说,李九斤安静下来。
因为,他的警卫员说得很在理。
别看交通壕就长达150米,但那150米,真的很有可能成为一片死地。
日军炮兵是有备而来,通过昨日白天一天的观察,人家早就分析清楚了中方阵地结构。
三营的主阵地距离日军战壕大约400米,而后通过交通壕向前掘进150米,再形成三道横向的曲折战壕,在此战壕基础上,继续向前掘进,再形成三个小型阵地。
整个阵地就像是一个矛尖,逐渐向日军展现锋芒,日军看着如芒在背却又无能为力。
但日军终于找到反制方法,那就是利用矛尖和矛柄处长距离连接,以炮火封锁这一片,而后动用步兵强攻,折断三营的矛尖。
重达6.5公斤的山炮炮弹炸到平地上或许就是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弹坑,但若是落到战壕里,没法四溢的气浪能沿着战壕狂飙二十米,并将所遇的所有物体撞飞,那是上千斤的力道,再强壮的人体在其面前也会筋断骨折,脆弱的近乎渺小。
一个运气不好,他这个连长被炸得粉身碎骨则罢了,正在沿交通壕前进的步兵们就会战损数十。
“命令全连重机枪、迫击炮,给老子前方支援!”冷静下来的李九斤脸色如铁。“另外,告诉二排,都给老子准备好,只要前方打出紧急信号弹,就算那是条死路,老子也得带他们去趟一趟!”
“是,连长!”一时情急的警卫员就这样抱着老兵油子的腰回答。
“狗日的,还不赶紧的给老子放开。”李九斤斜着眼瞪自己还没回过神来的警卫员。“你特良的,当初在四行仓库不怕死,现在部队规模大了人多了,反倒是怕死球了。此战后就给老子去一排当班长!”
“是!”警卫员听到李九斤这么说,不惊反喜。
他的军衔早就升到中士了,按常理说早就是班长职务,在一线要是立个战功啥的,晋升少尉也只是迟早的事儿。只是李九斤一直念着自己这位老乡年龄还小,所以当上连长后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没想到经此一闹,倒是愿意将他放出去了。
“狗日的,原来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啊!”老兵油子见自家警卫员这副表情,也不由有些悻悻然,继而眼中浮现更多的是担忧。“希望一排顶得住这一波啊!”
做为连长,李九斤很清楚,日军这属于是困兽犹斗式的最后放手一搏,成功,也不过就是对前沿阵地进行破坏,他们不会久呆,而对于三营来说,就算丢了前沿阵地,对于整个大局来说也不过是小挫,无非是将总攻时间又向后推迟罢了。
日本人,终究是难逃最后灭亡的命运。
但那里可有他麾下最精锐的一个步兵排,若是没顶住让日军进入战壕,战损过大才是他最担忧的。
可现在这个局面,若是炮兵营那帮家伙们还不对日军炮兵形成像样反制,至少10分钟之内,前线很难获得有效支援,除非他愿意付出更大伤亡。
而在硝烟彻底笼罩住的七连一排战场上,不断有士兵从防炮洞里爬出来,冒着被炮弹炸死的风险进入一线。
战壕里,到处都有和日军对射中受伤的士兵和牺牲士兵的遗骸!
属于七连的机炮排的3门迫击炮已经全力开火,但依然对散布于广袤战场上死硬死硬的日军形成不了太大压制,哪怕七连一排战壕前至少已经倒伏了超过50名日军。
这对于来进攻一排的160余名日军来说,已经是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了。
“狗日的,来啊!你来啊!”双眼血红的年轻下士已经将自己的冲锋枪放在一边,手上拿的是从身边一名牺牲士兵遗骸上的半自动步枪。
枪膛里剩余的几颗子弹让他在刚刚和一名匍匐于阵地上的日军步兵对射中占了上风,对方的子弹擦着他的耳鬓而过,但他却是连续扣动三次扳机,两枪命中地面,一枪命中其钢盔。
如此近的距离,九零式钢盔或许能挡得住炮弹碎片,却没法阻挡子弹穿入,硝烟中土黄色的身影头颅狠狠垂下。
帮弟兄报了仇的年轻下士却一点也不开心,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他身边已经牺牲了最少四人,三个新兵一个老兵。
而其中有个新兵,正是他步兵班里刚补充进来不到半个月的17岁少年。
他一直还记得,那个嘴上有着青色茸毛的少年看着他走进来,连忙站起身行军礼的青涩模样。
他问少年为何选择当兵,少年低着头迟疑了一下,但他这个副班长依然很敏锐的看见,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少年眼眶里有泪光。
他已经是孤儿了,两个多月前日军攻占黎城时,一颗炮弹正好落在他家的屋顶上,全家七口人,当场死了一大半,和他躲在另一处房间而侥幸活下来的爷爷奶奶受不了这个巨大伤痛,一个月内相继离去。
战争,让这个不过17岁的少年品尝到了人世间最极致的孤独。
所以,当四行团进入黎城并转移民众时,这个心如死灰靠着左邻右舍接济才活下来的少年选择加入四行团,不是这里有吃的穿的,而是,可以报仇。
四行团的招兵排长没法拒绝这个少年,以他的年龄,营部要他去当通信兵,他拒绝了,选择来一线部队。
可是,战斗刚刚开始,他都还杀死一名日寇,距离他要杀死6个鬼子替家人报仇的愿望很远,他就死了。
虽然已经很严格的按照训练时那样尽量埋低头颅,但日军步兵精准的子弹依旧穿透了他的钢盔。
眼看着愿望尚未达成的年轻生命就这样消逝,年轻下士如何能不发狂?
“兄弟,你看我,能帮你干什么?”一只手狠狠拍打着年轻下士的后背。
收起枪缩回战壕,年轻下士怒气冲冲的回过头,却看到满脸鲜血混合着硝烟和泥土的中年老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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