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站在山顶上,观望了很长时间,忽然向后倒下,口中吐出鲜血,不省人事。身边亲近的人把他救回营帐中。诸位将领都前来询问,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都惊愕地相互看着说:“江北岸有上百万的军队,像老虎盘踞、鲸鱼吞食一般。没想到都督会这样,倘若曹军一旦到来,那该怎么办呢?”慌忙派人去报告吴侯让他知晓这件事。
却说鲁肃心中疑惑不定,前来见孔明,说起周瑜突然生病的事。孔明问:“你认为怎么样?”鲁肃说:“这是曹操的福气,江东的灾祸啊。”孔明笑着说:“公瑾的病,我非常能够医治,手到病除,安然无恙。”鲁肃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国家的大幸啊!”随即请求孔明一同去探望。鲁肃先进去见周瑜,周瑜用被子蒙着头躺着,鲁肃说:“都督病情如何?”周瑜说:“心腹绞痛,时常昏迷。”鲁肃说:“曾经服用过什么药饵?”周瑜说:“心中恶心想吐,药喝不下去。”鲁肃说:“刚才我请来了孔明,说都督患病,孔明说手到病除。现在就在帐前,麻烦来医治。”周瑜让人请进来,于是把他扶起坐在床榻之上。孔明说:“连续多日没有见到您的面容,没想到您贵体欠安?”周瑜说:“‘人有旦夕祸福’,怎能保证自己没事呢?”孔明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怎能预料呢?”周瑜听后脸色变了,就发出呻吟的声音。孔明说:“都督心中似乎觉得烦闷堆积吗?”周瑜说:“是的。”孔明说:“必须用凉性的药来化解。”周瑜说:“已经服用过凉药了,完全没有效果。”孔明说:“必须先调理他的气;气如果顺了,在一呼一吸之间,自然就都可以了。”周瑜料想孔明一定知道他的意思,就用言语试探他说:“想要让气顺,应当服用什么药?”孔明笑着说:“我有一个方子,就能让都督气顺。”周瑜于是严肃地问他:“希望先生教导。”孔明要来纸笔,屏退左右,秘密写下十六个字说: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孔明写完后,交给周瑜。孔明说:“这就是病源的奇妙用处。”周瑜看了后大惊,暗自思索:“孔明真是神人啊!早就知道我心中所想的事!”只得尽情地告诉他。周瑜笑着说:“先生已经知道病源,将如何医治呢?事情很危急,希望先生教导指示。”孔明说:“我虽然没什么才能,但曾经遇到过异人,传授给我《八门遁甲天书》,往上可以呼风唤雨,驱使鬼神;在中间可以排兵布阵,安抚百姓使国家安定;往下可以趋吉避凶,保全自身远离灾祸。都督如果想要东南风的时候,可以在南屏山修筑一座台,取名叫‘七星坛’:高九尺,建三层,用一百二十人,手持旗帜围绕。我在上面施法,借三天三夜东南大风,帮助都督用兵,怎么样?”周瑜非常高兴地说:“别说三天三夜,只要有一夜的大风,大事就能成功了。只是事情就在眼前,不能迟缓。”孔明说:“十一月二十日甲子日祭风,到二十二日丙寅日风才会停止,怎么样?”周瑜非常高兴地说:“就派遣五百名精壮的军士修筑祭风台,挑选一百二十人手持旗帜守卫祭风台,听从使唤。”这样,周瑜就开始调动军队。
孔明立即领命,与鲁肃上马,来到南屏山测量地势,命令军士取东南方的红色泥土修筑祭风台。方圆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总计九尺。亢、氐、房、心、尾、箕排列,布置成苍龙之形;北方七面黑色旗帜,按照斗、牛、女、虚、危、室、壁排列,构成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色旗帜,按照奎、娄、胃、昴、毕、觜、参排列,显示出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色旗帜,按照井、鬼、柳、星、张、翼、轸排列,形成朱雀之状。第二层,周围六十四面黄色旗帜,按照六十四卦,分位置而立。最上面一层用四个人,每个人都头戴束发冠,身穿黑色丝质长袍,宽袍大袖,脚穿朱红色鞋子和有方形图案的裙子。前面左边站着一个人,手持长竿,竿尖上用鸡毛做装饰,用来招引风信;前面右边一个人,也手持长竿,竿上系着七星号带,用来表示风色;后面左边一个人,捧着宝剑;后面右边一个人,捧着香炉。祭风台下二十四个人,各自拿着旌旗伞盖、大戟长戈、黄色斧钺白色旄牛尾、红色旗帜黑色大旗,环绕在四周。祭风台已经建成,旗帜已经布置好,就专门等孔明登上祭风台施法。十一月二十日,是甲子吉日良辰,孔明沐浴斋戒,身穿道衣,散开头发光着脚,来到祭风台前,嘱咐鲁肃说:“你自己前往军中帮助周瑜调兵,不可有误。我如果祈祷没有风,不要怪罪。只要看到东南风起,就随便行事。”鲁肃走了,孔明嘱咐守祭风台的将士:“不许擅自离开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乱说话,不许大惊小怪。如果违反我的命令就斩首!”众人都领命。孔明慢慢登上祭风台,观察确定方位后,在香炉里焚香,在水盆里注水,仰头暗自祈祷。下祭风台进入帐篷中稍作休息,让军士交替去吃饭。孔明上祭风台三次,下祭风台三次,仍然没有见到风。
却说周瑜邀请程普、鲁肃等一般军官,在军帐中伺候着,只等东南风起来,就调兵出动;一面通报吴侯孙权来接应。这时候黄盖已经自己准备好了二十只火船,船头密集地布满大钉子;船内装载着芦苇干柴,浇灌上鱼油,上面铺着硫磺焰硝等引火干燥的物品,各自用青布油单遮盖着。船头上插着青龙牙旗,船尾各自系着轻快小船也就是小船。挑选了二百名精锐水手,在帐下等候,只等周瑜在军帐中的号令下达。此时甘宁、阚泽,暗中监视着蔡和、蔡中在水寨中,每天喝酒,不让一个士兵上岸;周围全是东吴的军马,把守得严严实实,只等军帐上的号令下达。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厮杀。周瑜正在军帐中坐着,探子来报告:“吴侯的船只在距离水寨八十五里的地方停泊,只等都督的好消息。”周瑜立即派鲁肃普遍告知各部下的官兵将士:“都各自收拾好船只、军器、帆桨等物品。号令一旦发出,立刻行动不得违背;倘若有失误,就按照军法处置。”各部分汇报,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指挥。这一天,眼看接近夜晚,天气晴朗,微风都没有。周瑜对鲁肃说:“孔明的话错了。隆冬的时候,怎么会有东南风呢?”鲁肃说:“我料想孔明一定不敢乱说。”
渐渐地接近三更时分,忽然听到风声响起来,旗帜幡帏转动。周瑜走出军帐,看到旗帜的下角竟然飘向西北。周瑜惊恐地说:“这个人有夺取天地造化的功力,有鬼神都难以预测的法术!如果想要留下他,那就是东吴的祸根,是周瑜的大患啊!一定要杀了他,以免产生日后的忧虑。”急忙呼唤帐前守护中军的左右校尉丁奉、徐盛两位将军:“带领二百人,一百人驾船跟随徐盛从江内过来,一百人跟丁奉从陆路去。如果到了南屏山七星坛前,不要问长短,抓住诸葛亮,把他碎尸万段,把那颗脑袋拿来请功。”两位将军高兴地领命去了。
徐盛下了船,一百名刀斧手划动船桨;丁奉骑上了马,一百名弓箭手各自跨上战马,前往南屏山。距离大寨只有十多里,从两路去杀诸葛亮。在路上正好迎着东南风刮起。有诗说:
七星坛上正严凝,剑击东风顷刻兴。
万里云烟皆动荡,三江波浪尽掀腾。
还乡解使高皇咏,得道须教列子登。
当日孔明施妙用,致令公瑾显才能。
又有诗说道:
东风一夜起江干,百万曹兵尽胆寒。
诸葛身亡千载后,再无人上七星坛。
又有诗说道:
奸雄曹操起戈矛,志欲平将天下收。
一夜东风坛上起,曹兵百万等时休。
当日,徐盛、丁奉飞奔到坛前。丁奉的马军先到,看到坛上执旗的将士,正迎风而立。丁奉下马,提剑上坛,却不见孔明,他惊慌地问守坛的将士。将士回答说:“军师刚刚下坛去了。”丁奉便去寻找徐盛,此时徐盛的船也已经到了。二人一同去追赶孔明。忽然看到江边的小卒说:“昨夜有一只快船停在前面的滩口。傍晚时,看到先生披发下船,那船向上游去了。”丁奉、徐盛于是水陆两路追袭。徐盛让人拉起蒲帆,乘风而行。远远望见前面的船不远,徐盛站在船头,高声大叫:“军师不要走,都督有请!”只见孔明站在船尾,大笑说:“回去告诉都督,好好用兵。诸葛亮暂时回到夏口,日后再相见。”徐盛说:“请暂且停留一下,有要紧话说。”孔明说:“我已经料到都督不能用我,一定会来加害,预先让赵子龙等候多时了。将军不要来追赶!”徐盛看到前面的船没有船篷,只顾着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了,赵云拈弓搭箭,站在船尾,大叫道:“我是常山赵子龙!奉将军的命令,特地来接军师。本想一箭射死你来,显得两家失了和气。让你知道我的手段!”说完,箭射出去,射断了拉船篷的绳索。那船篷坠落水中,船便横了过来。赵云却让人拉起蒲帆,顺着风向而去。那船如飞一般,追不上了。岸上的丁奉惊慌地呼唤徐盛把船靠近岸边,说:“诸葛亮神机妙算,常人不可及。再加上赵云有万夫不当之勇,你知道他在当阳长坂坡的事迹吗?我们只要回去回话就行了。”因此,二人回去见周瑜,说孔明预先约了赵云在岸口迎接,已经走了。周瑜大惊说:“这个人如此厉害,让我日夜不安!现在的办法,不如暂且与曹操联合,先擒住刘备、诸葛亮,以绝后患。”看周瑜说出这话,事情将要出现反复,究竟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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