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公公一手拿着止痛药,一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给我,关切的说:“沛珊,你现在看起来身体情况很不好,你先回医院,随后我带钱过去给你把手术费住院费交上,这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婆婆那个人啊,一辈子逞强好胜,霸道,但还是没有那么绝情的,你放心吧。爸希望你做了手术能赶快好起来,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有信心战胜病魔,乐观起来,坚强起来。”公公慈爱温暖的话语,让我想起了我爸。爸,我好想你。我的心里不禁更加酸楚。
我擦擦眼泪,努力微微一笑,冲公公感激的说:“爸,谢谢你。”
此时此刻,顾斯汉已经走了,我看到婆婆回到卧室迅速铺开被子,躺进去,让桑岚钻到她的被子里,活灵活现的婆婆马上变成了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太。
不多时,警察赶到,查看了各个房间,询问过了瘫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口里不断呻吟着的婆婆,蜷缩在沙发上面如白纸的我,和战战兢兢的公公。临走,留下一个警局的电话号码,离开前又反复叮嘱了一番,说如果杀人犯回家,或一旦有杀人犯的消息,立刻要给警局打电话。
黄毛的一对父母跟在警察身后叫嚣着。丧子之痛,令他们像霜冻了的树,干枯而悲伤,还有无尽的愤怒。他们握紧拳头,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家里每一个和杀他们的儿子有关的人,恨不得一拳头一拳头砸碎。
不管怎样,我很怜悯他们的父母心,不管那个黄毛怎样混蛋,单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重打击,就足以勾起我对这对可怜父母的怜悯心。
看着警察离开,我提起收拾好的包,准备回医院。
这时,我的脚下像踩着棉花,没走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地,我使劲想睁起我的眼皮,但是眼皮好像上了把生锈的大铁锁。我翻了翻眼睛,这次晕倒我的意识却是清楚的。
婆婆咝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扫把星,这个扫把星是不是死了呀?哎呀,她可不能死在咱家啊,要死也死外边啊,这也太晦气了,还让不让人住了?死老头子,你愣着干啥?你快看看,看看她还有气儿没?”
“你就不能嘴上积点德啊,不要说话老那么损。”我感觉公公靠近我,伸手在我的鼻子低下探了探,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沛珊还有气儿呢,120的车咋还不来?你现在去拿银行卡,就是没有那个术前协议书,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沛珊她现在还是咱家儿媳妇儿呢,快去啊?”公公一边将我弄回沙发上,一边用命令的口气冲婆婆说。
我的眼睛睁着一条缝,虚弱的没有力气说话,公公焦急的脸和婆婆呲牙咧嘴的黑脸都在我的面前晃。
婆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高嗓门叫起来:“从她在术前协议上签字那天起,她就已经不是我儿媳妇了,她死活关我什么事啊,她肚子里的那个才是我们张家的血脉,不过那血脉很快也没了。你这个老糊涂,你脑子是不是养鱼了,你以为咱家的钱是土坷垃换的啊,我现在改主意了,这钱有,但我就是不想给了。”
婆婆要反悔吗?这个,先前我也有预感,按照婆婆的秉性,这钱不会给的这么容易,给的容易就不是我的婆婆了。
“唉!你呀你!做人不能这么做知道吧,咱们都是快活到头的人了,不能这么缺德,否则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也不能给小辈做这种榜样,我们能陪伴儿子一辈子啊?以后怎么做人,还得靠儿子自己。张开和沛珊当初好好的,就是你在中间搅啊搅,现在人命关天,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老婆子啊,咱们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这一辈子磕磕绊绊不容易啊,什么难事儿没遇到过,都是咱一家人齐心协力才度过难关。现在沛珊是咱儿媳妇,她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孩子留不住,咱们作为老的,能帮手就帮把手,咱们那钱放在那里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儿。那孩子也是沛珊的骨肉,长在她肚子里边,孩子保不住她自己不难过啊?你也是当妈的,咱们年轻时候也失过孩子,她那感受不跟你当时一样啊?再加上她还要开刀做手术,跟癌症抗争,沛珊她不容易,肚子里边委屈着呢。这一辈子什么我都由着你,这件事情,你必须得听我的。”公公说。
婆婆很显然降低了声音的分贝,但是依然坚决的说:“我这还不都是为儿子着想嘛,我们就那一个儿子。我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躺下起不来了,我不想让我们的儿子摊上一个癌症媳妇儿,也想在闭眼以前亲手抱上我们的孙子,我怎么就缺德了?我还是觉得,当初张开就不该把这个病秧子娶回家当老婆,我觉得我没做错。”
“我不跟你理论这个,你把墙柜抽屉钥匙给我,我自己去拿卡。”公公的口气也斩钉截铁。
“不给!这钱不给了!我们有钱那是我们的,为什么给她一个外人花?我还留着给我孙子买房子用呢,我还留着给我们两个以后花呢。你我身体都不好,我们将来被抬进医院上哪儿拿钱,医院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烧钱的地方。我想了想,我得给我们老两口攒下,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救沛珊的命,你把钥匙给我拿来。”公公厉声说。
婆婆毫不退让,“不给,一个儿媳妇,你至于这么认真吗?你那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呢?那钱,一分一毛,都是我的钱,我干嘛给一个外人用?她得癌症是她的事情,凭什么要我出钱给她看病?都是你跟张开撺掇的,非要把那条列进去。面子它就是再值钱,都没那么值钱。反正她是肯定要跟我儿子离婚的,她在我们家这两年哪值那么多钱?”
公公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动情的说:“老婆子,你也是我们张家的媳妇儿,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过。沛珊也是我们张家的媳妇儿,是张开的老婆,怎么会是外人呢?人,亲情,怎么能用钱来衡量?我们都是一家人,是亲人,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一辈子只有一回的缘分啊。”
这个时候,我也缓过来一点了,我撑着,努力坐起来,倚靠在沙发靠背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身体的阵痛舒服了些。
小事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