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马被迁出马厩,我、我妈和张开各一匹,在驯马师的帮助下,三匹马在圈着的马场里慢跑了起来。忽然,我所骑的马受惊了一般,狂奔起来,我虽然以前也来过马场,也骑过马,但从来没骑过这么快的马。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我脖子上的围巾也被风吹飞了,头顶的帽子被颠簸的掉了下去,头发在风中狂舞。
“抓紧缰绳,死死抓住,不要放手——”工作人员骑着马朝我追上来,但我的马跑的太快,他们就是追不上。
我死死抓住缰绳,死死抓住。
我妈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地上追着跑着喊着:“珊珊啊——珊珊啊——”
“老婆,闭上眼睛,抓紧缰绳,我来救你啦——”我在马背上被颠的已经头晕脑胀,马却越跑越快,我的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惊呢?
“张副行长——张副行长——你醒醒啊,醒醒啊——”
张开试图让他所骑的马追上我的马,冒死把我的马逼到前面的马厩墙边,但是我的马冲过去,把他和他的马都撞翻了。最后在五个驯马师的拦截下,我的马终于停了下来。我都已经半挂在马肚子上了。我妈被吓的脸都白了。最严重的是张开,胳膊脱臼,被送到了马场的医疗室先做处理。我妈之前为我爸爸处理过脱臼,我妈给张开把脱臼的关节接了上去。这是之前跟村里的老赤脚医生学的。
其他地方有一些严重擦伤,涂了消毒药水,裹了纱布。
张开冒死为我,这不是能假装得来的,我之前笃信他是欺骗我的心,开始动摇起来。难道他真的还爱我吗?难道他为了我也可以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眼睁睁看着脸上贴了纱布、走路一瘸一拐的张开,我的心有些隐隐的动容。难道我真的是给之前的怆痛吓得疑心病重了?张开为了我,连死都不怕,还费尽心机做通婆婆的工作,让婆婆改变那么大,我怎么还一直都怀疑他是用心叵测呢?他为我,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那里啊。
“张开,多亏了你啊,要不然,珊珊可就危险了,就是你受苦了孩子,你可以为了珊珊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妈就放心把珊珊交给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开正躺在小书房的床上,我用棉棒在给张开的膝盖上涂舒筋活血的药水。公公和婆婆站在另一边,婆婆在帮张开吹着伤口,配合着我涂药。公公拉婆婆起来,想把这个时刻单独留给我跟张开,婆婆虎了一声公公。公公使了个眼色,婆婆才恍然大悟。“那珊珊呀,就辛苦你了啊,你们小两口也趁这个时间呢好好说说话,我们三个老人就先出去,不打扰你们单独说话了。”
我妈和公公婆婆三个人轻手轻脚退出了小书房,轻轻关上门。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张开,小书房里木质书架和写字桌的木头味道,以及书纸的墨味,被浓浓的药水味取代。夕阳穿过高低耸立的楼林,透过窗户,斑斑点点洒落在张开的脸上,光和影交错着,使我看不清他此时的面目。涂完药水,我拧住药水瓶盖,也要出门去扔掉用过的棉棒、消毒棉球和换下来的纱布。我害怕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就在我要起身的瞬间,张开伸手拉住我的手,我要挣脱,他却一用力,把我拉到他的怀里,我惊慌的像触到异物的蜗牛触角,赶紧离开他的身体,缩到床尾。他坐起来,挪到床尾,再次拉住我的手,温柔的说:“老婆,你还怪我之前做过的蠢事对不对?你还恨我对不对?老婆,看在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了好不好?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不好?老婆,我不能没有你的,没有你我活不下的。我是爱你的,你就相信我吧,好不好?”
之前的蠢事?那痕迹是无法抹去成空白的。那种伤害和屈辱,是血淋淋的。尽管张开做了这么多,我的心还是没有勇气再重新接纳他,我不敢,我好害怕再次受伤。现在的我,哪里还赌得起。我现在,不想再谈爱情,爱情是把双刃剑,当你把心交给一个人的时候,同时也是把伤害的机会交给了他。爱了就一定会受伤的。
更何况啊,我这个没有未来的人,何谈爱情?
我的爱情,必将是一场辜负,何必呢?若张开跟婆婆真心待我,我更不能贪恋一时的暖,而伤他们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张开冒死为我,我岂会无动于衷?
“谢谢你,你好好养伤。”我对张开说。我的语气已经没先前那么冷硬了。
“好老婆,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好吗?客气就是拉开距离,我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我感觉你离我好远好远啊。好老婆,妈明天回去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家了啊?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客气?客气大约是夫妻间最遥远的距离?我对张开,确实是难以重拾曾经的亲密感。经历过那些侮辱、背叛、诋毁、嘲讽、轻弃,我该怎样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一样的,再和他亲密无间?感情,经不起伤害。这裂痕,墙壁一样生长在我们两个中间,把我们像两座城池一样隔离开来。
记忆是有选择功能的,我选择筛掉那些痛苦的部分,留下那些美好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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