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方一行抵达皇城后,先在皇城政事堂中正式宣达了一下朝廷的相关制敕。这其中有关雍王的封授自不必多说,陇边诸将自黑齿常之以降,俱都封赏有差。
单从制书内容上看来,朝廷这一次封授并不吝啬,像黑齿常之已经爵封燕国公,这一次则加实封两百户,其子并授冠军将军的武散官。其余陇边众将,单单五品游击将军以上便有三十多人。
文武散官阶至五品,便可荫一子,从这一点而言,朝廷这一次的封赏,绝对不可以说是吝啬,但也并不能说就是坦荡。
武散官荫给子弟,最可靠的出路便是南衙亲勋翊三府禁军武官之职。朝廷作此封授,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说到底还是不愿放弃这些陇边将领们。
关于这一点,李潼也不好多说什么,早在陇边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确表态,诸将如果愿意归朝任职,他也不会阻止刁难。爽快放行,还能保留一份香火情,若强留在大行台,任事未必尽力,心里可能还会有所积怨。
当然这种豁达的态度也看对谁,像黑齿常之,朝廷就有意与王孝杰一同召回朝中,但被李潼直接授意神都的人给拒绝了。
眼下的吐蕃虽然被打痛,但实力并未大损。还有针对陇边以及安西的胡情调控,都需要一员骁勇大将坐镇彼方。
李潼猜测黑齿常之就算归朝,多半也是投闲置散、在南衙挂一个大将军职荣养在都,还不如留在陇边继续发挥余热。
官爵的封赏还算给力,但实物方便,则就一句话打发了:“陕西道大行台量给”。这一句量给,陕西道大行台就要准备大出血一次了。李潼对此倒也没有太大抱怨,反正养的都是自己的兵。
具体的犒奖方案,大行台还要考虑自己的财政状况,眼下多说无益。
拿到了朝廷正式的制敕后,李潼便开始正式委任大行台一干官员。所谓的大行台,全称应该是大行台尚书省,或者说尚书大行台,台即就是尚书省。
所以大行台的官制也基本比拟中央的尚书都省,下设六部分曹治事,统管军政。
李潼的官职中还有中书令,而中书令的本职则就是掌制敕,李潼如今行使在外,当然不可能掌皇帝制敕,所以就是专掌雍王教令,于陕西道范围内一定程度上取代朝廷制敕,雍王教同样有管理地方军政的正当合法性。
尚书省作为中央执政机构,其长官尚书令权力极大,所以从魏晋时期开始,尚书令便逐渐的被架空,朝廷政令拟定逐渐转移到中书省,以至于中书省有凤凰池之称,武周革命时,干脆就将之命名为凤阁。
所以尚书令这一官职停置,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李潼他太爷爷李世民曾经担任过,实在是人臣之极、权柄过大。
至于朝廷封授李潼为中书令,也并非纯是褒扬。须知上一任的中书令是李昭德,现在李昭德被架空,中书令这个官职又直接给了雍王,这意味着朝廷中书省不再有真正的长官,中书侍郎实际掌管中书省。
这也意味着皇帝李旦并不只是一味的退避,而是开始打算真正着手控制朝局,不愿臣下权柄再过分的集中独大。
李潼身为大行台长官,其下便是诸行台尚书。当然不可能六部设齐,像吏部、礼部这样司职选举与典礼的要司,就不可能设在行台。
眼下李潼也只委任了两名尚书,姚元崇担任行台兵部尚书,毕竟姚元崇离都之前已经是兵部侍郎,对于兵部事务的运作也是熟悉得很。李元素则担任行台户部尚书,主管户籍、钱粮以及诸胡州贡赋事宜。
这两名行台尚书,便是大行台最重要的主管要员。
除此之外,大行台还细分为二十三司,分别由诸行台尚书郎分领专事。这基本上就退回到了魏晋时期的霸府状态,毕竟中央三省六部乃是历代制度改革最终完成形态,大行台作为其残缺形态,制度结构上是要有一定退步的。
两部二十三司,便是长安大行台的基本结构。再外部便是诸州刺史、都督,但像其中一些雄州、望州,李潼也根本就没打算任命主官,而是将这些州的刺史、都督之位留给一些资望高的行台要员遥领寄禄。
像娄师德便以岐州刺史领掌陇边屯田事宜,杨再思则以雍州长史领长安国子监事。这样一通分配下来,一些资望高的老臣也不会因为行台位置太少而屈就卑职,本身的官品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至于诸州事务,则就由长史、司马、别驾等上佐负责。其中长史主管政务,司马则分领兵事,别驾司职钱粮,而不再只是诸事统于刺史一人。
一些内陆的州府,自然可以如此简单直接的进行职权分割调整。特别一些地处边远、战略位置重要以及自然资源丰富的州府,则就很难再这样进行简单粗暴的划分。
特别陕西道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其中有将近一半的州府都要长期维持一定规模的驻军,像陇右的鄯州、洮州以及朔方的灵州、丰州等地,更是完完全全的军州。
职权分割,说起来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在这些特殊的地区,做起来可真的不轻松。
事权分割、彼此制衡,看起来是颇为稳固的结构,可若落实在实际的场景中,即便不考虑勾心斗角、彼此掣肘,哪怕仅仅只是各自权力行使中的内耗,配合稍微出错,差之毫厘,便可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而且眼下正逢府兵制崩溃,是从世兵制到募兵制转型的一个关键过程,既要顺利完成这样一个过渡,还要保持足够的战斗力以镇压外敌,无疑是更加严峻的考验。
在这方面,李潼也没有太好的计策。脱离了具体的时代背景,制度优越与否根本不必讨论。
陕西道大行台从创设伊始,就是一个军事色彩浓厚的霸府形态。吐蕃和突厥,以及其他摩拳擦掌、待时而起的胡部,这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军事敌对目标。
顶着这样庞大的军事压力,李潼也不可能发起一场触及根本的军事改革,只能就陕西道当下的军事基础进行修补营建。
眼下整个陕西道辖区范围内,军事力量可以说是颇为可观。安西的三万驻军,陇右有六万余甲兵,河曲则有五万出头,而在长安京畿周边甲兵包括团练武装,也在三万出头。
这么粗略一算,整个陕西道甲兵数量应该在十八万左右。但如果再细算唐军核心兵力,可能也只有五万多。这其中安西所拥有的精锐兵力是最多的,有一万五千多名唐军精锐甲兵,其余的则为胡部城傍与西域那些邦族联军。
河曲方面水分最大,言则五万甲兵,但核心的唐军精锐恐怕也只有一万出头。至于陇右,河源军精锐虽然骁勇善战,但士卒多年戎战,特别刚刚经历了青海一场恶战,亟待休养。
李潼去年进入关内时带领了五万大军,其中大部分都是原代北道在河东的征卒,从去年直到现在一年的时间里辗转奔波,到现在士力也已经疲敝难当,亟待休养。
如此一番细数下来,整个陕西道的军事力量不容乐观。平定长安闹乱后,再分头迎击突厥与吐蕃,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穷兵黩武的味道。
但现在这些军事力量还都不可进行大规模的休调,必须要把架势撑足。
在大行台以及地方州县的具体官事结构之外,李潼又设立十名督军使、专掌边军征伐,其中安西三人,陇右与河曲各是四人。诸州司马兼领募兵使,于诸州境内征募开边健儿。十名团练使,负责在秋收之后、开春之前,于京畿周边演武集练那些开边健儿。
他觉得比较理想的状态,是在未来几年时间里,陕西道能够拥有二十万能作征战的控弦之士,起码有十万常备武装可以轮番休战。
如果可以达成这样一个征募规模,即便是一比一的比例,唐军还能管控十万人规模的胡部城傍武装。这样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可以称得上能定大势的力量。
这样的宏图,远非一蹴而就。除了募兵、团练、督军征伐这三个军事步骤之外,眼下最迫在眉睫的,还是增加关中长安的防护力量。
所以接下来,大行台再向诸边州下达征令,除了委任各边督军使之外,就是着令诸督军使选募边中健勇各一千人增戍长安,既是休养,也充卫戍。毕竟长安的军事任务较之边州要轻松一些,但安危要更加重要。
有这一万边军骁勇打底,再加上故衣社所掌握的原府兵基础,今冬之前长安可以聚甲三万。这三万军众便不同于此前长安周边那三万甲卒的成分,无论战斗力还是组织力,都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熬过今冬,团练健儿能够初成规模,可以对长安的卫戍力量进行增补,长安守军同样也可以赴边轮换。这样的轮调规模逐渐扩大,未来的三到五年时间内,有望能够将陕西道内外军事力量进行一次升级与换血。
这种规模的军事建设,也不仅仅只是军方专事,屯田规模要扩大、物运环境要改善、军器制造要扩大,包括运兵驰道要维护乃至于开辟新的路线,各种配套都需要升级。
一通会议进行下来,李潼看着那厚厚的随堂记录不免暗觉头大,再看堂中诸员佐神情都不轻松。得了,大框架已经制定出来了,你们各自奋斗劳碌吧,老子回家搂媳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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