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焦国柞,自入营之日起,必谨遵庞大人将令,甘受军法约束,凡有干犯,甘愿受军法处置。
并督查属伍遵法勤练,不致其有懒惰、怯弱、嫖赌、为非、逃脱、顶替等情,犯者甘与同罪连坐…”嘭一声响打断了书办的诵读声,那书办吓得退了一步,惊慌的看着面前的焦国柞。
吴达财也是一惊,他不知书办何处招惹到了焦大人。
“老子是中军坐营把总,下面哪有所属营伍,再说那些丘八有干犯军法,老子还跟他同坐,老子坐你娘。”
焦国柞大步走过去对着书办啪啪两耳光,那书办不敢逃窜,只能捂着脑袋受了。
书办等焦国柞打完了,才哭丧着脸道,“焦大人明鉴,这是庞大人定的结状范文,言明只能修改名字,所有来小人处代书的百总、队长,都是如此写的,非是小人要让大人你如此。”
“老子又不是那些百总、队长,谁要跟他们一般写,谁叫你给老子写的。”
焦国柞一脚踢过去。
吴达财看那书办都要哭了,他跟那书办一起在中军的呆了几天,这书办处处陪着小心,有时一个人哭几声,看着有四十多了,时常被焦国柞一个二十多岁的上司打骂,不由觉得有点可怜。
但吴达财也不敢去劝解,因为从他跟随焦国柞这两天来看,这上司的脾气不算太好,弄不好自己也搭进去。
外边一阵号子声,轰轰的脚步声传入府中,吴达财知道是战兵回营了,每日在枞阳门外的大校场操练了还不算完,要往北跑三里然后从北门入城,再从十字街口回营,一天的训练才算结束,回到营房要个人清洗,晚饭之后还要整理内务,睡觉前才可以喝点酒,那是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这守备府里面就轻松多了,这里有些挑选的亲兵,部分是壮的,部分是识字机灵的,每日上午练练队列,下午就是由这书办指导识字读书。
吴达财因为跟着焦国柞,甚至比那些亲兵还要轻松。
跟兵营里面的日子比起来,忍受一点焦国柞的坏脾气也不算什么。
书办颤抖着道,“大人明鉴,今日是军令定下结状的最后一日,凡伍长以上皆要结状,其他人都交了,大人一个人不交,总是不太妥当,小人也是为大人着想。”
焦国柞狠狠瞪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骂道,“我这个二弟也是,弄啥结状、军律,尽是些无用的东西。”
吴达财偷偷瞟了焦国柞一眼,见他满脸的恼怒。
“这些劳什子的有何用,不知吃空饷的正事,还当个屁的丘八。”
焦国柞一拍桌子,“把那劳什子去交了便是。”
书办战战兢兢把状子展开在书案上,用镇纸压好又奉过印泥台道,“大人还要按个手印。”
焦国柞怒气冲冲的按了手印,顺手一把抓起印台猛地往下掼去,印台啪一声四分五裂,地面上一团飞溅的红色。
焦国柞发完脾气大步往门外走去,吴达财连忙跟在后边,焦国柞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谁也别跟着。”
吴达财只得停下脚步,看着焦国柞大步往守备府外去了。
后面传来一阵啜泣,吴达财回过头来,见那书办正蹲在地上哭,连忙过来劝解道,“候先生别往心里去。”
他见书办盯着地上的红印,想起中军也就这么一个先生,整日都在庞大人那里走动,没准以后也能给自己说点好话。
候书办抹抹眼泪,“这上好的油调朱砂印泥,那都是银子买的,这多可惜了。”
吴达财知道书办不是为印泥在哭,也不揭破道,“便说是洒了,又去买便是。”
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收拾地上的印台碎片,候书办看他两眼道,“自然是买,可是银子啊,庞大人的银子也得来不易啊。”
候书办说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又流下来,他看着吴达财摇摇头哭道,“都不易啊。”
“是,是不易。”
吴达财见候书办两眼无神,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附和了一句。
“侯某今年都四十有一了,在宿松县衙工坊做个书办,要是流寇不来,这个月便该抱孙子了。”
候书办嘴唇颤抖,“流寇来的时候,侯某在府衙公干,逃了那死劫,却逃不了这活劫!”
候书办面色灰败,他愣愣的看着吴达财,吴达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活劫啊,房子烧了,一家子都没了,满城找不到力夫,侯某亲手埋的,六个坑七口人。”
候书办吭吭吭的哭泣起来,一时说不下去。
吴达财听得也有些想哭,他们村也是房子烧光了,小儿子不见了,走投无路入的壮班,而这候书办是七口人,他很能理解候书办的那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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