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会在极苦的时候,念几句佛或是神,絮絮叨叨地祈祷点什么事呢?
有妇人就用手搅着自己的手指,忽然说,“帝姬真要赐符吗?小妇人……呜呜呜呜呜呜……”
其实还是那些事,尽忠站在帝姬身后,不动如山,满脸都写着沉静。
多惨的事,听多了也麻木了,帝姬要不是留守滏阳,需要安抚人心,她恐怕也不会想听这些事的。
她那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尸山血海到她面前,她眼睛会不会眨一下!
她就是骗骗她们罢了!根本不是真的!
清瘦的尽忠心里腹诽着,眼睛的余光就四处扫一扫,忽然扫到了佩兰。
佩兰在看什么人。
那是个梳着低鬓头的妇人,二十四五岁年纪,怀里抱着一个,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却像个姑娘似的清瘦袅娜,这样站在柳树下,就不由得让人多看几眼。看她从头到脚虽然布衣荆钗,衣着却也整齐干净,不打补丁,束发的带子上绣了两朵粉色的花,在乌黑的鬓发间显得颇娇艳,浑然像个官宦人家的出身。
可再看一眼她的那双手,佩兰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平民人家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世道里,却能保全了儿女,很不容易。她多看了这几眼,就引起了尽忠的注意。
尽忠也看了一眼,忽然就上前,小声说:“帝姬,柳树下站着的,是岳指使的夫人和孩子。”
帝姬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阿嫂的诉苦,可忽然就转过头来,“哪一位?是刘夫人吗?”
刘夫人见到许多双眼睛看向她,忽然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请过来叙话无妨。”帝姬微笑着看向她,“这孩子真可爱,是岳指使的小郎君吗?”
“他是大的,叫岳云,这是小的,叫岳雷,”刘夫人就轻轻推了一把身边的小男孩,“大郎,给帝姬行礼。”
遗传了母亲相貌的漂亮小岳云也有些拘谨,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行了个礼。
赵鹿鸣轻轻点头,有些意外地打量着这位岳飞的发妻。
接岳飞的家眷来滏阳是她的主意,但接来之后她一直忙着筹谋火并杜充,解救真定,扫清河北这些大工程,就没去登门拜访过,只派人又送了些财物过去,帮她们在滏阳城安置下来。
现在看到这位夫人是有几分颜色的,但神情就让她有些意外——年轻貌美,夫君又得上官青眼,提拔重用,眼见着要像百米跨栏一样跨阶级了,不说颐指气使横着走,那眉眼间的春风得意也该是藏不住的啊!
但刘夫人就显得很不安,她垂着眼帘,睫毛一动一动的,整个身体跟着微微颤抖。
赵鹿鸣又扫了她一眼,很是不解。
“夫人在怕什么?”
这一声就吓了刘夫人一跳,她抬起眼帘,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帝姬,嘴唇嗫嚅着,正想说什么话时,忽然有人冲进了妇女茶话会里!
“帝姬,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就是:
杜充遭重啦!
杜充在与数万金军决战,铺天盖地!万分紧急!他勒令滏阳守军赶紧出兵救援!
按照赵鹿鸣的猜测,反正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他一见到金军的旗帜,必定一边赶紧摆起龟缩阵,一边将求救的文书写得满天飞,从北边的河间和真定,到南边的相州甚至是汴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非得整一出“拯救元帅杜充”出来,他才肯消停。
帝姬起身看完这封求救文书后,没忍住就冷笑了一声。
“无事,”她说,“只不过是……”
她忽然停下了。
铺天盖地。
她想,河北金军,数万,和杜充决战。
那邯郸城下呢?邯郸城下不是拖住了大塔不也和完颜银术可吗?河北哪里还有第三支女真人的大军?
她的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又展开了。
“只不过是大名府又发牢骚罢了,不要管。”她笑道。
围坐在她身边的妇人们脸上的不安也消散了。
但刘夫人没有,她还在紧张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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